正文 月亮出來了(2 / 3)

自爹去世,發送完後,惠子就堅決不上學去了。惠子媽不行,一定要惠子念書,說你放心上學去,我就是苦死累死也要供你上學,上初中上高中,將來還要上大學。但惠子不去,就是惠子媽罵死也不去,還說人家苕民不上學照樣活得旺楞楞的呢。惠子媽就說,苕民是個苕兮兮麼,你咋好的不學,盡跟上個二杆子學呢。惠子說,二杆子咋了,二杆子還知道個孝敬爹媽,村上考上大學的倒是有呢,可當了個屁大的個官,不了說認鄉親了,聽上媳婦子連個人的爹媽都不認,光知道貪,不是叫抓掉了嘛。這!這!——惠子媽讓惠子給嗆白地說不上話,念叨了句,這都是那學來的,還不是聽上苕民說的。隻好做罷。惠子連小學就畢業的最後那幾天都再沒上去。

惠子一家還沒從沉痛中走出來,就秋黃了,要收莊稼了。往年的這個時候,惠子爹總是早幾天就會回來的,並且來的時候把礦上的汽車雇上拉上滿滿一車煤,惠子爹坐在駕駛室裏,興高采烈地回來的。惠子和惠子媽的心都被這樣的思緒纏繞著,疼疼的,但誰都不說。惠子媽已經每天早晚的去地裏轉了好幾天了。

晚飯後,母女倆坐在黃昏的院子裏,默了好一陣。惠子媽突然唉了一聲,站起來,走到院子南牆根的庫房裏,從屋梁間取下一捆鐮刀來。說是一捆,也就四把,是惠子爹去年收完莊稼後,仔細捆紮好後,擱上去的。往年,每到收莊稼的時節,惠子爹早早從屋梁上取下鐮刀,磨得利利索索的,上地去都拿上,惠子爹和惠子媽一人兩把,不用再磨,換得就能收一個上午或下午,刀都不老。不像有些人家走地裏時,又是背吃喝,又是背磨刀石磨刀水的,多累贅啊。

惠子媽把鐮刀捆咣啷一聲撂到了院子當中一堆晾曬的馬蓮上後,望了望惠子,嘴唇動了動,想使惠子,但猶疑了一下,還是自己進到灶火屋裏,舀了半臉盆水出來了。惠子媽放好水臉盆,歎了聲明天就開始收田哦,就坐在馬蓮堆上砢磁砢磁地磨起鐮刀來。

惠子在磨刀聲的催眠下,一會兒就打開了夢的門,進了爹的懷抱……爹給他帶回了畢業的禮物,原來爹給惠子買得畢業禮物是又一個木頭做的彎月亮,隻不過這個彎月亮上坐的是一個男孩。惠子聽爹說商店裏原來擺的是一對,他當時隻買了一個,拿回家給惠子看惠子非常喜歡就後悔沒把兩個都買上。待再一次去買時,已被別人買走了,惠子爹就暗暗地許下,等惠子畢業時,哪怕給人帶上到山丹城裏也一定要買上。惠子正抱著彎月亮左看右看呢,突然,苕民從莊門裏進來了,一把從惠子的手裏奪過了彎月亮……這時,惠子家的鐵皮莊門咣當一響,一下子驚醒了惠子的夢,走進來的真個就是苕民。

朦朦朧朧中的惠子就說,哎苕民,你搶地我的彎月亮幹啥?苕民莫名其妙地說,這會子月亮還沒有上來,我到哪裏搶你的月亮了,再說了月亮是大家的,誰哦都可以沾月亮的光麼。惠子被苕民的話一問,才全醒了。望了一會兒苕民,又癡癡地想剛才的夢。

苕民看到惠子媽吃力地磨著鐮刀,就接過了說,秋菊嬸,來我給你磨。邊磨著刀又說,嬸,我看著你們的莊稼已黃了,明天了我和你們一塊幫著收去。惠子媽說,不了,才慢慢彎轉得黃呢,我們娘倆就現黃現割了。

還是我幫你們收走,我收田可是快得偶哇偶哇的……

正說著,莊門又響了。三人幾乎是同時望過去的。是幹爹哦,惠子先開的口,並趕緊迎了上去。惠子媽也站了起來,說,是娃的幹爹來了。

那人,也就是惠子的幹爹,聲音尖尖地像個女人似地說了聲女親家,我給你瞭得收莊稼來了,男親家不在了,我得過來搭幫的做嘛。停了一下,又接上說,黃了唄,田?黃了,惠子媽說。那我正好趕上來先給你家收,惠子幹爹說,我們家的過個幾天才黃呢,我們上夾河的地比你們下夾河的地遲得幾天呢麼。

就是。惠子媽應著,你們那比我們這氣候稍涼些嘛。

嗯嗯著,惠子幹爹已走到了惠子跟前,從手裏提的一個黑皮包裏掏出了一個東西,遞給了惠子。惠子接了一看,怪了,不正是剛才夢裏爹給的那個彎月亮嘛!

還沒等惠子反應過來,惠子幹爹就說,你爹活的時候一直念叨著說你有個女娃坐在彎月亮上的木玩具,還想給你買個男娃坐在彎月亮上的,說那是一對玩具嘛。我前兩天進城去了,看到了就買上了。

惠子幹爹和惠子爹在一個煤礦下窯著呢麼。這些話一定是爹在煤礦上給幹爹說過的,惠子想了想說,謝謝幹爹!

惠子幹爹並沒應惠子的話,而是反過又問了一遍惠子媽,莊稼黃得厲害嗎?

苕民聽了剛想說黃得偶哇偶哇的。可惠子媽已經低聲地說,九成黃了。

聽到惠子媽囁嚅的回答,苕民就覺來惠子媽應該答應惠子幹爹給她們家搭幫得收莊稼呢,就扔下了一個別人看不見的白眼,悻悻向莊門外走了。

從那以後,一到農忙時節,惠子幹爹總是來給惠子家幫襯得種啊收啊的。不是太緊時,幹完一天,惠子幹爹趕黑回自己家了,第二天再早早來;活要是太緊的話,你比如春種秋收,趕頭收工回到家裏,天哦就黑黑的了,吃了飯不就小半夜了,惠子幹爹就不回去,住下了。惠子家隻有三間正房麼。原打算惠子爹在煤礦上掙上些錢了翻修呢,房子哦沒翻修,人卻不在了。三間房子一條炕,怎麼睡呢?也隻能將就了。惠子媽靠窗子根睡,惠子在中間,惠子幹爹一個人裹床被子就到炕的另一頭睡了。炕大,要是睡滿的話,怕是能睡十個人呢。從起初的不習慣,慢慢就習慣了。再加上幹爹對惠子特別親熱,像親女兒,時間長了,惠子感覺睡在另一頭牆根的幹爹就是從窯上回來的自己的爹。倒是惠子媽一直覺得別扭,生怕讓別人說出啥閑話來。

隨著光陰軲轆的轉動,眨眼就是幾年過去了,這不,惠子都成了十八的大姑娘了。

今年春上,幹爹又趕著一對騾子給惠子家種田來的。為了趕快些把地種完,那一天收工遲了,吃過飯都半晚夕了。盡管已是大姑娘的惠子覺得和一個外人睡在一個炕上已是不適應了,但,想想,總不能讓幹爹和媽睡在一個炕上,自己到別家找得睡去吧。惠子也想過,到二嬸家睡去,二嬸家的蘭子和她同歲,兩個人到一塊有說不盡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