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怪胎。
不僅少有的長著兩個頭,且一紅一綠,看上去十分得怪異。
聽母親說,我的出生也和別的不一樣,沒有慣常的從蛋殼裏出來,也沒有像其他同類那樣,一下子有好多兄弟姐妹。
母親一胎,僅我一個。
母親說,剛出生那會兒,我差點就要被當成怪物處死,幸虧族長強行阻了眾人的念頭。
從那時起,“怪胎”成了所有同類對我的共識。無論到哪兒,都會惹來異樣打量的目光,而我,久而久之,習以為常。
記不起幾歲那年,偶然的機緣,我終於遇上了族裏的另一個,“久負盛名”的怪胎。
那是個才七、八歲的小女孩,很清麗。當然她的美,是我在很多年以後,見識到更多的人類,所得出的認知。
彼時的她,在我眼裏,隻是個“怪胎”,一個與我們長得完全不同的另類。
冷冷的眉眼,不帶一絲情緒的木然注視,讓早已被同類圍攻數落良久的我,倍感狼狽。許是因同病相憐之故,最終她還是出手救了我。初次見麵,她卻已是第二次救我。
第一次,沒錯,當年正是由於族長收養了她,所以才阻止眾人處死我。至於更深的原因,傷痕累累的我已無暇細思,隻記得,那盤踞棲息的手臂異常冰冷,甚至冷過,我的血。
救命之恩,結草以報。人類所擁有的覺悟,蛇亦有之。
自那起,我內心深處認定她為主人,而她,也從最初的淡漠以對,漸漸習慣了我的形影追隨。
再也不去在意周圍不懷好意的目光,冷血的蛇,與冷心的人,彼此的冷相互竟也能夠偎依成別樣的溫暖。
眨眼五年,隨著主人在外四處遊曆,見慣人世諸事的我,也終於明白過來,初見時的主人是何等樣的美。
時光流逝,沉澱出的是她,逐漸清澈明麗的韻致,過往的冰冷呆板似乎也在慢慢消失。唯獨一直盤繞在她手臂上的我,才深知,愈發靈動的外表下,依舊是那雪一般的冷,不變。
直到遇上終黎奐,炎上族這一任十二祭司中最傑出的一位。
“跟我走!”突兀到近乎無禮,終黎奐不似傳聞中那樣的溫和近人。當然這隻是人類角度的觀感,對於蛇族來說,冰冷直白,才最是貼心。
果不其然,我聽到了熟悉幹脆的“好”,素來冰冷的手微微一抖,恍然間似乎添了幾分從來沒有過的暖意。
騰蛇祭司果然最是了解蛇族,我想。
甚至,她隻是個在蛇族長大的人類。
蛇姬,主人終於有了屬於她的名字,雖然這與其他我所聽過的人類名字相比實在有些怪異,但隻要終黎奐輕喚一聲“蛇姬”,主人手上的溫度便會霎時漾出暖意,冰寒消散。盡管,每回隻得一瞬。
終黎奐也愛遊曆,與主人不同的是,他喜歡融入到當地人中去,一起生活,一起度厄排難。
聽說,這就是修行。
我不懂這樣究竟能修煉出怎樣厲害的絕技。隻知道,從冷漠旁觀,到真正參與,慢慢的,慢慢的,主人身上的溫度似乎越來越暖,而我,好像心裏也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感受。
後來我知道,這便是人類最寶貴的情緒,開心。
作為騰蛇一脈的祭司繼承者,終黎奐畢竟不能在外隨心遊蕩太久,修行限期一到,他便帶著我們回到了他的家鄉,炎上族。
炎上獸神,受人敬仰與向往,而於蛇類來說,亦是無上的敬畏所在。我想,即使在此隻待上片刻,回去多半便不用再遭受同類的側目歧視。隻不知這一來,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愧是接近神的族群,炎上族人非但沒有對我怪異的外形指手畫腳,還極為有禮的款待著我和主人。
鄰裏左近互愛相親,遊曆那些年也不是沒碰上過,但在這裏我才發現,原來同族的人竟是可以如此單純的和睦。簡單、無爭,這裏的生活比外界更純淨,更遑論我那冷血而充滿仇恨的蛇族。
不愧是侍候神的族群,好比天國。我早已拋卻了回到那個冰冷蛇族的念頭。我想,主人該是跟我一樣的。
在某一天的夜晚,我看到了她的笑。原來主人會笑,原來她真的與其他人類一樣,也是會笑的。那笑容,璀璨得如同天上的繁星。
從未有過的溫暖,不僅來自主人,更來自擁著主人的那個不算寬廣的懷抱。
“讓我看看它。”終黎奐伸出手,輕輕地接過了我。主人居然輕易讓我離了她的手,沒有拒絕。在終黎奐麵前,主人總是那麼靈巧聽話。
“靈性十足,不輸小白。”直白簡要的評斷,惹來他肩上的一陣騷動。
小白,通體透白,終黎奐隨身的靈獸,繼承了騰蛇之力,它可以任意飛行很久,有著普通蛇類所沒有的神力。顯然,對於自家主人的評價,它是不服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