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刷刷將目光投向蕭清姿的臉,準確地說,是投向一個側臉。
先前水中折騰一番,她臉上那些泛黃的藥膏此時正破碎開來,水珠滑過的地方露出少許白皙的肌膚,白白黃黃,溝溝壑壑,一張臉好似正在經曆死皮,那粒點在眉尾處的美人大痣—顏色也淡了不少,紅色和著水珠流下,十分像極了眼睛正在流血。
“太子殿下,她-她-沒事兒,我-照顧-她。”蕭清雅連忙橫在她與慕容灜中間,訕笑著想要搪塞過去。
蘇思琪一揚眉毛,上前兩步,扯住蕭清姿,將一塊錦帕摁在她的眉尾處:“來,先止血,得先讓宮裏的太醫給瞧瞧,眼睛可千萬別有什麼……”她一邊說,一邊又從侍女手上抓過一塊帕子,認真地打掃那些“血跡”、“死皮”。
蕭清姿尚未反應過來時,蕭清雅尚且無法製止時,蕭清姿的一張臉已擦拭幹淨:清水芙蓉麵,精致的五官,淡雅高貴的氣質,一樣也不少,那一雙清冷的眸子澄淨得如一汪碧泉水。
蘇思琪先是失手掉了帕子,瞪圓眼,微張著嘴,像看怪物似的將蕭清姿望著,須臾後,她了然一笑,主動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慕容灜麵色不悅,抬一抬手,有侍女扶著蕭清姿離開。
慕容涆眸中有精銳閃過,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慕容澈眸色暗沉,將視線移到湖麵。
周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這一場鬧劇的結果,太過意外!
蕭清雅這一回的捉弄鬧成一個大笑話,被人看成是蕭府有意而為之的拙劣爭寵小把戲,那日不少人在場,這事兒想瞞也瞞不住,京城一時議論紛紛。
蕭府顏麵大失。
蕭景天為此大動肝火,第一回動手打了蕭清雅,連同蕭清妍一並禁足一月。這二人受罰,蕭清姿的日子自是也好過不到哪裏去,大夫人沈碧落、雪夫人王雪舞心疼愛女,於是將氣全部灑在她頭上,找準機會便開始整她。
蕭清姿一直不明白:她的母親穆靜琬壓根兒不得寵,她這個庶出二小姐更是可有可無,沈碧落、王雪舞為何那般討厭她,大有置她於死之態?
落水後,染上風寒,咳嗽幾日不見好轉,府上便開始謠傳她得了癆病,沈碧落一聲吩咐,她被趕到柴房,自生自滅。
沈碧落、王雪舞又暗中授意,府上也沒有大夫會認真給她看病,她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形銷骨立不說,漸漸咳出血。常媽、采薇幾人除了偷偷送些想方設法弄來的藥來,再也無能無力。
她以為會命不久矣,卻在一場大火中獲得新生。
那一晚,她半夜口渴醒來,正要掙紮起來去倒水,鼻翼處嗅到火焰的味道,她摸摸索索挪到門口處想看過究竟:原來柴屋門口竟是堆滿了柴草,正冒著濃煙。
那一刻,蕭清姿驟然明了,彎起唇角,坐在柴房裏安靜地等死。
裙裾很快燒著了,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她皺了皺眉,以手拖著下巴,笑望火焰跳躍,笑望大火漸漸將她包圍……
“若兒”耳旁突然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她慵懶地抬眸:一身夜行衣的慕容澈破火而入,眸光深深,一把攬起她,又冒火而出。
在見到慕容澈的那一刻,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
再醒來時,她和他呆在行駛的馬車上,她依偎在他的懷裏,他的身上依舊有好聞的杜若花香。
轉了幾下眼珠子,身上的某幾處地方鑽心地痛,動動唇,喉嚨幹澀得厲害,無法言語。一卷書剛好擋住她仰望他的視線,被迫地,她將眸光凝向他的手,他的左手手背上纏著厚厚的白布,他也受傷了。
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心的某一處,愈發疼痛不已。
他沒有放下書卷,隻淡淡道:“我帶你去琿州。”
她清淺一笑,很快,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