驊幼慈終於緩緩的站起了身,她感覺自己仿佛是在夢中,眼前的一切竟變得那麼不真實。足下踩著的大地也變得輕飄飄了起來,周圍的一切雖仍是原來的模樣和顏色,可質地仿佛已經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灣清澈透亮的水中,映照出了整個娑婆世界,待你俯身於水麵上細瞧時,微風拂動處,那幻影即刻改變了形狀,卻變得扭曲虛無了起來。這時,你便終於了悟原來一切諸法如夢幻泡影,緣起而性空,諸法無我,諸行無常,無生無滅,無垢無淨,無增無減,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遠離顛倒夢想,菩提薩埵,究竟涅槃……
驊幼慈不知不覺間便行至了大殿門口的石台階上,她緩緩的在那冰涼的石階上坐了下來。目光望向遠處,隻見那四方形的庭院內,兩三個僧人正手持笤帚來來回回的清掃掉了滿地的菩提葉。那黃綠色的落葉紛飛,那笤帚揚起一陣陣細細的微塵,那僧人身上鮮豔的猩紅色僧袍在秋日的陽光下熠熠發光。終於,驊幼慈的眼中蓄滿了淚,當寺院內那渾厚雄偉的鍾聲灌入她的耳內、撞向她的靈魂時,她眼中的淚便朝四麵八方洶湧而注。她不禁雙手蓋住了麵龐,任由那淚水從指縫間濺溢出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也不知這淚流了多久,而她的身體卻始終輕盈,呼吸始終沉緩,心底始終透亮,隻是那淚好似水庫失修的閥門,那決堤的水汩汩滲出,流淌不絕。她終於打開雙手,抬起眼睛重新望著麵前的庭院。卻見適才掃地的僧人也早已沒了蹤影。地上仍殘留著些許菩提落葉,似乎是特意留在那兒,好令不經意觸碰過它的人,皆能因此而種下那清淨圓滿覺悟的種子。她眼中流淌的淚終於漸漸式微,當一抹殘陽從那高聳的廟宇簷頂傾灑下來時,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眸子卻迎視著那在她的覺受裏並不刺眼的光芒,身裏身外,心裏心外,皆升起一片大樂光明。
她一直凝望著那一束殘陽,卻忽覺終於有人在她的頭頂摸了一下,她抬起頭來時,卻看見寶賢師那張笑盈盈的臉出現在她的上方,卻聽他道:“走吧,上師和法王喚你進去了……”
驊幼慈終於站起身來,她跟隨著寶賢師下了石階,踩著那庭院中芬芳的泥土,路過一片片靜靜躺在地上的菩提葉,朝至尊法王的寮房行去。這一路行進,卻令她感覺周邊的一切似乎又開始變得真實了起來。她的心亦緩緩的從適才那無法言喻的覺受境界中回過神來。
來到至尊法王的寮房門前,寶賢師掀起那厚實的門簾來,便示意她進去。驊幼慈一低頭跨進了屋子,隻見至尊法王正端坐在一張華美的手繪藏式沙發寶座上,依尊上師卻跪於法王足下,正說著話。驊幼慈見依尊上師跪著,不由得雙腿一軟,便跪在了門邊。這時,卻見法王和上師皆抬頭朝她看了過來,隻聽法王那渾厚的法音笑道:“慧熙慈,你過來罷!”驊幼慈見上師還是跪著,便不敢起身,隻得雙膝著地朝這邊蹭了過來。一直蹭到跟前,便匍匐於依尊上師足邊先頂禮三次,方才轉過來朝向寶座上的至尊法王頂禮三次。完畢後,便仍是跪在依尊上師旁邊,雙手合掌垂目靜候。卻聽至尊法王指著他右手邊的一張矮沙發笑道:“慧熙慈,坐罷!”驊幼慈抬頭看了看旁邊的藏式沙發,又回頭看了看依尊上師,見上師仍是跪著,便連忙搖頭合掌道:“感恩至尊法王賜座,弟子還是跪著罷!”至尊法王又笑著指著左手邊的那張矮沙發向依尊上師道:“睿燃燈仁波切,你坐吧!”依尊上師便叩了叩首起身落座。驊幼慈仍是跪在原地,合掌候著。隻聽至尊法王又指著右手邊那張沙發笑道:“慧熙慈,現在可以坐了!”驊幼慈又看了看那張藏式沙發,卻是與依尊上師所坐的那張一般高度,便又搖頭道:“感恩至尊法王賜座,弟子願意跪著!”這時,方聽依尊上師向立在一旁的寶賢師道:“去拿那張小凳子來。”寶賢師便從房間東南角上端來一張木方凳,於依尊上師足旁放妥。卻聽依尊上師笑道:“慧熙慈,坐罷!”驊幼慈這才在地上三叩首,起身告了座。她一麵告座,眼角餘光卻不小心瞧見至尊法王含笑與依尊上師對視著微微點了點頭,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是考驗自己呢!心底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還算懂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