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禦史回朝(1 / 2)

這是一個風平浪靜、鳥語花香的早晨,秦昱帶著妻兒在庭中遊玩賞樂,歡快的笑語、浪漫的詩句,在他的心宮中央添上柔美的色調。突然,披甲帶戟的士兵衝開大門,一時間,驚慌的老仆的腦袋掉到了地上,婢女落入潭中,撲騰幾下就沒了動靜,老父親的腸子流到了外麵,二哥死時雙眼圓瞪,兩個弟弟試圖逃跑,一個摔倒在假山,一命嗚呼,一個失措被抓,當下砍了頭。一轉頭,看到他氣息奄奄的夫人正在竭盡全力抱住最小的孩子,他的另兩個孩子早已被甩在牆上,血跡斑斑······

秦昱猛然從滿是血光的夢魘中驚醒,他坐在床上,目光緊緊盯著灰暗的毛被,冷汗將他的身心由裏到外地涼透,慌亂的心悸慢慢變得平穩而有力。他輕咳了一下,才喚來仆從服侍。身為侍禦史,出門辦差,人在驛站,但該有的步驟一樣也不能少。柔軟的巾帕,潔淨的豆子,盂,盆······從頭發到腳底,仆從的精心服務務必不讓自己的主人身上殘留一絲一毫的汙垢。待仆從將要把他的頭發絞幹的時候,他揮揮手走出驛站,站在一望無際的原野麵前,任晨風吹過他半幹不濕的頭發,漫天的星星閃閃發亮。暗夜是多麼幽深靜謐,既讓人心懷敬畏又心生向往。

就像樞都裏的人孜孜不倦追求的某種東西一樣。秦昱心想。

“侍禦史大人,您發未幹便站在此處吹風,隻怕會招惹風寒。”秦昱回頭,原是禦史別駕沈從。他身著官服,做了一揖。

“原是沈別駕,我道是誰。”秦昱笑了起來,“沈別駕不知,我自小騎馬射箭,未曾得過幾次病,隻怕是小小傷寒還奈何不了我。“

“原是如此,是端平多慮了,侍禦史大人勿怪。”沈從,字端平。他臉上掛著下屬對上司既不十分謙卑也不十分諂媚的笑,眼神明亮,舉止灑脫。隻是即使他勤洗勤換,依然頭發油亮,麵部泛有油光。秦昱感到一絲嫌惡,即馬上將其掐滅——秦氏的百年家風不允許他對直屬下屬表現出傲慢輕視。

秦昱臉上一瞬的變化,沈從似乎視若無睹。他看看天色,道:“我們大概午後就會到了樞都。我們押去的李氏族人會因丞相李正的罪名下獄,嗬,想來丞相李正已被罷免,府院也被抄了,其妻其子,也不願夜長夢多,已被殺了。”

沈從話語中隱隱透出幾分同情和感慨,秦昱頗為不悅。他冷笑道:“李正這個亂臣賊子,在丞相府中設立十三曹,大權獨攬,排除異己,驕奢肆逸,目無王法,窺覷帝位。如此大逆不道,又如何值得沈兄喟歎。即便有所不滿,有何怨恨,也該在四下無人處。沈別駕在我麵前直抒胸臆,不知是何用意!”

沈從連忙作揖,忙說失言,請勿見怪。秦昱的表情愈加冷漠僵硬。沈從出身平民,在朝中並無家族依仗。他被太尉朱理發覺是個可用之人的可笑原因,是令人不齒的——他是朱太後的入幕之賓,擅畫賦,通律令,貌風流,行端謹。秦昱未曾聽說他與李家有什麼往來。李家樹大根深,卻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而沈從本人隻是浮萍飄絮,也許不經意間行差踏錯,便身首異處。難道他因此而感到茫然無措嗎?秦昱想要試探他一下。

秦昱道:“此番李氏被誅,沈別駕可謂勞苦,不知沈別駕希冀升遷何職?”

沈從小心地措辭:“李氏被誅,這自然是太尉大人和侍禦史大人的功勞,卑職不敢……”

秦昱笑道:“隻怕你不會在外朝升遷,因為太後不舍得——沈兄看來會在內廷擔任要職。”

沈從的目光一下變得寒意凜凜:“原來秦大人認為鄙人以色媚上,汙了士子的氣節!端平出身低賤,雖有鴻鵠之誌,但是家父兢兢業業幾十年卻隻能做一個小小的裏正,我又能做什麼呢?沈大人以為在下是卑賤的,隻是可惜,鄙人認為有些高人心懷天下,又有治政之能,卻避世隱居,那才不能稱為士。”

秦昱神情嚴肅地向他道歉。沈從輕輕一笑:“話已至此,請容仆僭越。太後宮中有一人姓楊,宮中有傳言,太後有時稱他為方顯。”

秦昱抬眸,目光如利劍一般,沈從卻依然沉靜:“太後好美男。秦大人22歲在京任職,那時雖已婚娶,卻依然倜儻風流,溫柔風趣,很快便名滿樞都。卑職心想這其實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