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春節後的一天,深圳眼科主任姚曉明接到一個蹊蹺的電話,一個女性衰弱的聲音對他說自己叫殷順玉,身患絕症,願意捐獻眼角膜。眼科博士姚曉明是國內最早勸臨終病人捐獻眼角膜的倡導者之一,他在130多個誌願者包括叢飛,包括自己母親的遺體上成功實施了眼角膜的摘除,讓200多人重見了光明。有人自願捐獻眼角膜,對他來說當然是好事,然而這個電話卻讓他犯難了,因為殷順玉決定賣掉家產房屋作路費和生活費,孤注一擲遠赴深圳上門等死,這讓姚曉明無法接受。為此,他從殷順玉那裏要來了她的主治醫師譚醫生的電話號碼,他要考察和核實一下情況再作打算。
和譚醫生作了長途通話後他得知,原來殷順玉是湖北巴東縣人,時年45歲,她患的是風濕性心髒病,此時已全身浮腫,如果不及時手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然而她是一個中年離異的下崗女工,平日裏生活都異常拮據,哪來的錢做手術治療呢?更何況,即便做了手術,病入膏肓的她也未必能逃脫死神的魔掌。“我看她也就有半個月的時間了!”譚醫生最後如是說。
殷順玉1995年患上嚴重的風濕性心髒病後,又遭遇了離婚和下崗的雙重打擊。為了母親的治病和生計,2003年正上高三的兒子彭英被迫輟學到深圳打工。2004年,已重度心衰、虛弱不堪,連幾斤菜都拎不動的殷順玉自感生命走到了盡頭,生死之間,她回憶自己坎坷的一生,對生命的意義和真諦進行苦苦的思索。
正在這時,她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感人的畫麵。屏幕上,一位女士在病床上動情地說:“其實,我沒有離開你們,我的生命在你的雙眼裏延續著,雖然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但是,我祝福你,因為你通過我的眼角膜,看到了這美好的世界……”
那位女士叫王飛越,她在肝癌晚期放棄搶救,捐獻了眼角膜,讓4個人重見光明,為王飛越摘除眼角膜的就是姚曉明醫生。
殷順玉心頭一喜,當即自言自語:“我死了,也要把我的眼角膜捐出去!要把我身上其他有用的器官都捐出去!”於是她輾轉找到了王飛越的丈夫趙世虎,詢問捐獻眼角膜的有關事宜,同時找到了姚博士的電話號碼。殷順玉一邊和姚博士聯係,一邊寫信給兒子。
千裏赴死的驚人壯舉
2004年4月初,彭英收到媽媽的一封短信:“兒子,趕緊回來,媽媽特別想你……”彭英有一種不祥之感,他風風火火地跑回家,看到病危的媽媽正歪在床上不停地喘氣。
更讓他驚訝的是,生命垂危的媽媽做出了一個驚天的抉擇,她要放棄治療,遠赴深圳“等死”,以便在有效的時間裏及時捐獻自己的眼角膜。要想完成這一心願,殷順玉首先要說服的是自己的兒子。湖北巴東縣的習俗是人死後入土為安,實行土葬,而且留全屍的觀念深入人心。因此這件事情成了當地人茶餘飯後議論的焦點。有人對彭英說,勸勸你媽媽,苦了一輩子,到死了還不能留下一個全屍,何必呢?而殷順玉卻對兒子說,人死了埋在土裏,爛也是爛掉,為什麼不做點好事呢?媽媽一路走來,曾有很多人幫助我,我沒有別的能耐,我隻有我的這個軀體,你就滿足我的這個願望吧!
眼前的一切揪扯著彭英的心,猶豫不決時,他上網查詢,了解了以姚曉明為首的深圳慈善機構獅子會爭取人體器官移植立法的感人事跡,他終於理解了母親,決定支持母親赴深圳捐獻眼角膜。
但姚博士拒絕,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去等死是很殘酷的,他勸她接受治療。於是殷順玉天天打電話,還給姚曉明寫信,她說:“博士,我是一個即將告別塵世的不幸女人,我一生都希望自己能為這個社會做些什麼,可總沒機會。我走了,留下眼角膜,我的眼睛依然可以注視這個美好的世界……”
博士的心被強烈震撼了,他既要尊重一個生命,又不能傷了一份愛心。他打電話給殷順玉,說:“處理遺體會有很大的個人開支,你能承受得了嗎?”
殷順玉說:“那我就把所有的器官以及全部的遺體都捐給社會、病人,或給醫院做實驗!”
“如果路途中出現意外怎麼辦?人死後超過6小時,眼角膜就不能用了。”
“姚博士,醫生說我還能活一個月,我一定能活著到深圳的!”
姚博士的雙眼早已噙滿淚水:“殷女士,你和你兒子明天就出發。記住,一定要到武漢坐飛機,機票錢我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