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蘇蒙在的時候,裏裏外外都顯得熱熱鬧鬧的,她愛逗著那群小狗玩,她愛笑,用略微斜視的眼睛向人做眉眼送秋波,她還愛唱歌,學著哼唱廣播裏播送過的歌曲,聲調自然有點左,可也並不太難聽。然而那時,大山為什麼偏偏認為她滿身的俗氣,一點也不可愛昵?唉……
對於蘇蒙的出走,大山心中一開始就有些不安,後來甚至生出一種恐懼感,他想,如果真如人們的分析,糊裏糊塗她遠走他鄉,找一個婆家安頓下來,這個結局已經夠叫人心酸了;萬不是人們推測的那樣,她沒有走,不是自尋婆家,而是自尋短見,死在什麼井裏、河裏、山崖下,那麼情形就更為悲慘了!而這一切大山感到自己多少是有點責任的。什麼責任呢?他緊緊地追問自己,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責任。她喜歡他,要嫁他,他拒絕了,這就是全部的經過。但是,無論如何,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這裏了,又何必去想那麼多呢!他這樣寬慰著自己。
在這個小城鎮遭遇到的這一段苦難的日子裏,表現得最為冷靜、心中最為清醒的,莫過於二姑爹了。別看她整天不開口,可她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放在心上。淩波並非那種特別機智乖巧的女子,可她有一個農家女兒的足夠的聰明,她的性格內向,這更使她那天賦的聰明得到很好的發展和保護。家裏發生的事,其根由沒有誰比她看得更清楚。隻有到了必要的時候,她才不能再保持沉默。現在就到這種時候了。
一擔地往豬場裏挑。在挑到最後一擔的時候,她說道:
“爹!你停一停,有幾句話,我想對你說。”
老江正端著簸箕往竹架上撂,不由一驚,回頭望著淩波也不看父親的臉,就說開了。她胸有成竹,口齒又極清楚,語氣也和婉,不失她小輩的分寸。她說道。
華技術員要走了,不曉得爹你看出來沒有?我們包下這個工地,還沒見利,萬萬是少不得他的。這是一點。另外,建抽水站的事,華技術員的主意是對的,你怕花錢,結果白白地丟了一季收成……我默算過多少遍了,損失掉的錢就夠抽水機了。再說,一個抽水站建起來,還不隻灌這片工地將來把工地擴大也!不愁沒水用了,我們可以包下這一大片荒地果樹。在我們的工地沒擴大以前,多餘的水可以替別人澆地,計時收費,也算是一點收入。這些,不知你都想過沒有?擬合技術員意見不一致,你們心上有疙瘩。可他是對的,你自己錯了,就該認自己的眼光確實不如人家。廣播裏不是天天都在宣傳麼,如今搞生產,要有眠光、有膽識,要相信科學。你有時候還象爺爺那麼狹隘、那麼固執。”
說到這兒,她停了停,好象有意讓對方思索一下她的話似的。她抬頭對著他的眼睛看了一眼,接著又說了。
“還育,姐姐的事,要全歸她自己負責。我很清楚。你該相信華技術員,他是好人。爺爺罵人家,是沒道理的,可他是爺爺,人家也不計較。你和爹也冷淡人家就不對了。可不興冤枉好人。你們要把姐姐介紹給他,他不同意,這可是人家的自由。”
她頓了頓,彎腰去舀粉水,把兩隻木桶全舀滿了,挑上肩頭。
爹,你要留住大山。”
說最後這句話時,她已挑著滿滿的一擔兒離開粉坊。老江仍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
淩波這樣對他說話,還是第二次,他不喜歡自己的女兒用這種方式和他談,她那口氣差不多就象個公社幹部了!
鬼丫頭.....
他嘴裏咕嚕著。隨後,就突然被--丫的話中提供的情祝震動了。
他要走……他要走.....”當家的腦子裏反複地掂量著這幾個字的份量。
而這時候,尤隊長繞過豬場,對直向他走來了。
“喂,蠻子!”隊長笑哈哈地打招呼,“在發什麼愣嗬?”
如今尤家山一帶的青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綽號叫“江蠻子的。說來很怪,人的性情有時變得叫你認不出采!當家的年輕時,是個出名的楞頭青,愛和人抬杠,而且死不認輸,有時竟到橫不講理的地步,人家就贈給了他這個雅號。“蠻”,就是不開化、蠻橫、任性的意思。後來年歲大些,經曆的磨難多了,性情也就隨著改變。如今隻有幾個當年的夥伴還記得他的綽號,尤隊長和他是多年至交,來往密切,一向是這樣叫他的。
今天,隊長這麼早過來,顯然不是為喝酒而來的。他常向老江借錢,但現在也不象是借錢的樣子。他興衝衝地說道:
“你哥子又整對了!哈哈哈……”
啥事情嗬?
“到縣上開會!馬上準備走,下午報到呢!一
“你看我哪得工夫嗬!又要開啥子會?
“經驗交流會,這個會熱鬧得很l總結交流各個方麵的經驗!你這一回又上主席台啦!……嘿嘿!
叫我交流什麼?又是工地?不是都談過了嘛?還有啥子吹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