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京城來旨(1 / 3)

且說舒妍回到廬陵這日,舒翁並未得訊。她帶著菱兒與兩個仆從踏進舒府的時候,荀管事竟是楞了片刻,隨即笑著轉身回稟了舒翁。舒嬌得訊,喜不自勝地跑來迎接舒妍的回門。她拉著舒妍看了半日,前前後後追問著舒妍婚後杜府這半年境況,舒妍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心裏還惦著此次回來的諸多事宜,便隻隨口應了兩句。菱兒到底是年輕的小姑娘,這半年她在江寧也是大開眼界,便替舒妍嘰嘰歪歪地答了個頭頭是道。兩人在舒妍身後一路說著走著,片刻就到了前廳。

舒妍見舒翁仍未露麵,便徑直走了進去。進了屋,卻見舒翁正同一白袍男子喝茶敘話。兩人見她隻身走了進來,便都站起身。舒翁上前兩步關切道:“妍兒回來了。一路可順當?”舒妍欠身與舒翁行了個禮:“回爹爹的話,一切都好。隻是時已金秋,方才回門探望父親,還望爹爹恕孩兒不孝之罪。”舒翁扶起舒妍,方又想起邊上還站著個人,便道:“妍兒,向你引薦下,這位是歐陽公子,去年進士及第,亦是歐陽修大人的族親。”

“見過舒姑娘,噢該是杜夫人。在下歐陽忞。”

舒妍抬頭望去,隻見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士子,中等身材,膚色略黑,五官卻也生得清秀,是個讀書人的樣子。她頷首回了禮,三人便都坐下。

卻聽那歐陽忞道:“久聞舒家女公子大名,今日一見,夫人果然清雅靚麗,確有梅蘭之氣。”舒妍雖已嫁做人婦,隨父親、夫婿走南闖北不比閨中女子見不得世麵,可聽聞一年輕公子如此直接地當麵誇讚,不免還是心中微微一顫,不好意思道:“公子謬讚了。舒妍不過一介女流,偶識得幾個字,能幫著父親做些活而已。”

那歐陽公子見舒妍如此自謙,反倒來了興致:“杜夫人此言未免過謙,如今對我大宋瓷業略知一二的人,都知曉夫人承襲了明州瓷聖的衣缽,而於我吉州百姓,夫人的名諱可謂是家喻戶曉了。夫人的稟賦技藝著實讓須眉自愧。”

舒妍見此人在自己父親麵前也毫不避諱,又言及製瓷,也好奇起這個年輕得誌的士子:“歐陽公子出身世家,年輕輕就得功名,聽公子所言,想來也是我吉州人氏,這才真正是我廬陵百姓的榮耀。”

舒翁見兩人有趣地相互“吹捧”,笑道:“你們都莫自謙了。子勉,你也甭抬舉她,這回她已嫁人,女子總要以相夫教子為頭等大事的。你自己也切莫執拗,既然考取了功名,男兒也該為家裏分憂,挑個合適的機會,該受命赴任的,就去吧,勿再到處貪戀山水,學那些魏晉文人。我朝可需要經世濟國之人才呀。”

“晚輩不這麼看。舒老您這可是屈了杜夫人的才,您也曾說過,她是如今我大宋這一朝難得的瓷業巨才,怎可輕易棄之。女子雖需從禮法,但也並非要舍了自己的才幹。”

舒妍起先以為他要替自己分辨,卻不曾想他倒為她抱起屈來,便越發覺得此人有意思。她笑著道:“歐陽公子看來也是位拗公子,竟舍得下仕途,願取桃源之靜謐,可見同我爹也算是誌同道合的。”她又戲謔地看了看舒翁。

舒翁正了正聲:“胡鬧!今日之局勢豈能同我當時同日而語。說句大不敬的話,先帝神宗在位時,還有勵精圖治之誌,也曾開得變革圖強的新局麵。即便少幾個通經略、善謀斷的士子,亦無礙天下格局。可眼下自建中靖國以來……”

“爹,切不可妄言。”舒妍知道舒翁此言實為大忌。

“舒老之言亦無妨,子勉算不得外人,確也認同舒老之論斷。隻是子勉覺得,若是君明臣賢的朝局,入廟堂為官尚可有所作為。而若是君庸臣佞,則不如退居山水,圖心安無事。”

舒翁見歐陽忞出言如此大膽,也不再提此話題,轉而又詢問了些他在永興軍等西北諸路的遊曆情況。他便饒有興致地向舒妍與舒翁吐露了他在那一帶的所見所聞,其中還特別提到了耀州漆河一帶的風土以及這一北方青瓷產地的情況。

歐陽忞走後,舒妍顧不得提及自己的境況,卻饒有興致地問:“爹爹,您何時結識了這樣一位有趣的公子?”

舒翁應道:“這歐陽公子,我在吉州多年倒是知曉其家族。說來他也算是醉翁的侄孫了。隻是他家並不想借歐陽修的名聲起事,這麼多年在吉州就是個不聲不響的書香世家。歐陽忞有兩位同族兄長,都不願入仕登科,他從來便是個隨性執拗的個性,卻是對格物之學、風土之學頗有興趣,十六歲便獨自出外遊曆,故記得他的人並不多。去年殿前應考也是屈從於族內長輩的壓力,不想倒是一考中第。哎,隻是到底也隨了他的兄長們,拗得就是不願拜官受封。你嫁去江寧府不多久,他因在我們窯場附近獨自置了一小宅院,進而便時常有了些往來。我見他對瓷土、瓷石也頗有眼見,為人也耿直專注,還真可算得上與我投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