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雪滿樓(上)(2 / 2)

女子點點頭“是啊,都習慣過十年了,兀的離開,猛然回來,竟連家都不再溫熟了。”

男子淡淡道“北兒錯了,有家麼?五年前未有,十五年前更未有。”

季北看著身旁男子的眼,有些失神“是啊…從來沒有家…”突然她婉而一笑,“但以後就有了。”

安寂的眉眼都溫柔起來“是的,以後就有了。”

說罷,男子從包袱中抖出一個稍厚一點的披肩搭在了女子的肩頭。

被踩得透明而堅硬的雪,漸漸開始重新柔軟,化為了一灘半冰半水的淤泥。

一樓風霜,風傾雪滿半城時。

季北自是當年的季思,安寂就是昔日的少年安若涼。

他們在五年之後重回滄洲,定居於滄洲渡口的小院。

安寂讀書時,季北便為他掌燈研墨;安寂出門賣些字畫換錢時,季北便在家織布或者繡花,再便是在窗外靜靜凝視著一世雪景,天暗之時,隻聽那踩在雪上的“嘎吱”腳步聲,她便知道那定是他回來了。

這個女子可能並不聰慧或者美麗,但她卻溫婉的像是從仕女圖裏走出來的一般。

安寂畫的仕女圖,每一個或坐或立的女子,都有三分像季北。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二的秋天。

初秋尚暑,滿院的翠竹颯颯作響,一輪彎月皎潔,印下的一地影子滿院淒涼。

那一晚,安寂的麵色有些凝重,飯桌上,他欲言又止。

季北臉上掛著盈盈笑意“有什麼事就說吧。”

安寂抬起眉眼“北兒,我要去進京趕考。”

是“要”去進京趕考,而不是“想”去進京趕考。

季北依然笑“好。”

安寂拉住季北的手“等我金榜提名時,定回滄洲,在一片傲雪中,娶你進門。”

季北撫摸著男子黑玉般的長發“我等你回來。”

晚上,安寂擁著季北入眠時,總覺得她有些瑟瑟發抖。他隻能把她擁得更緊一些。

第二天,季北就開始張羅著安寂走時應該帶的東西,時而想起什麼,便往包袱裏麵丟一件。安寂笑言,離開尚需要幾日,何必早早就急著收拾。季北隻笑而不語。等離開以後,他才發覺所備東西之全。

安寂離開的那一日,季北去渡口送他,波光瀲灩,兩個人沒有多說一句話,直到船走。

季北就這麼站在渡口,直到她一身綠色的衣裙在安寂眼中化為一朵模糊的淺綠色的花,他大吼“等我回來娶你!”

站在渡口已看不清容顏的女子早已是淚流滿麵。

安寂偶爾會被半夜的水聲驚醒,他常起床踱步負手立於船頭。

秋意已然添濃了許多,路過之景,無一不紅楓,愛過之寨,無一非桑菊。但在夜色難掩時,這一片美景也隻能淡化出些許的落寞。

這時,還會有一個人看著他。那是一個年輕而又俊美的年輕公子。一張媚氣十足的臉傾國傾城,竟比女子還生得美麗幾分。

雖然秋意甚涼,他依然手握一把白扇,一臉好奇的瞪著安寂“小生抖膽問一句,您可是趕考?”

安寂供手點頭。

蘇時九輕搖折扇笑道“恕在下冒昧,敢問一句,當今世上可有女子趕考一說?”

安寂淡漠道“女子不能趕考。”

蘇時九繼續笑道“那為何安小姐棄律法於不顧,不怕倘若真的金榜提名後,被皇上發現,惹得龍顏大怒,滿門抄斬?”

安寂頓時麵無血色,卻仍強作鎮定道“安寂乃堂堂男兒之身…”

蘇時九很快打斷了他的話“就算是隻有十六歲,喉結也應該是微微有些凸起的吧?!”

安寂一陣語塞,麵色被驚得一陣紅,一陣白,他壓低聲音問道“你是誰?究竟想做什麼?”

蘇時九搖扇一笑“在下蘇時九,聞當年滄洲知府安溪隱因被奸臣陷害,落得滿門抄斬一案,上下誅連三百多口,卻逃脫了他膝下唯一的小女兒,她為逃難被扮作男孩後,被人救下,逃難五年重新回滄洲後,不甘了卻餘生,仍想反了曾經的冤案,有人恐慌了,特托家父勘查此案。”

安寂冷笑一聲“勘查?恐怕是殺人滅口吧。堂堂宰相之子,什麼時候也淪落為下流之輩的狗了?”

蘇時九並未慍惱“非也,非也。那等犬馬之輩豈是家父能放在眼裏的?不過是我好奇,這是怎樣一個女子,於是就跟過來了罷,蘇家根本未打算搭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