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憤怒漸漸從我的身體中淡去,手腳逐漸冰涼,“世上有太多人死於非命,但根本就不是非命,因為他們的命運,早就安排好了,那樣真實而又殘酷,就像是,他們的誕生,就是為了死亡。”
我抬起頭,看向淡定而坐的洛封,把他當作了命運的替罪羊來發泄怒火,“命運不是應該公平的對待每一個人嗎?都是一樣的生命,不分貴賤,為什麼有人注定要死得那樣慘?難道在他的眼裏,我們這些生命便是凡塵螻蟻,不值一提嗎!”
他看著我,眼神裏看不出喜怒。
我更大聲地質問,“難道僅僅因為他是定命之人,便可以將生靈肆意玩弄嗎!”
我低下頭,顫抖著聲音小聲的說:“難道神,就注定高人一等嗎?”
“這你就錯了,”洛封終於回答了我,“命運之神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神,他是造物神,大千世界,萬眾生靈皆為他所造。”
我顫了顫,他接著道,“其實在他的心裏,並沒有歧視,他也是平等的愛眾生的。因為曾經體會過漫長的孤寂,所以才造出了萬物,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刻意去虐待他們。但是正因為曾經曆過漫長的孤寂,所以他給萬眾定命軌時,隻譜寫開頭,不敘寫結局,這樣,他就能夠在觀賞萬眾進化演變的過程中得到快樂,所以,死於非命的說法並沒有錯,那些生靈的死不能全怪他。”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寂靜的室內隻有他的聲音緩緩敘述著,“命運造物隻能造出自己所能賦予的,不能造出自己也沒有的。命運的本身並不是完美無瑕的,他也有私心,也有惡的那一麵,所以他造出來的萬眾生靈也會有,又因為他們的靈性修為沒有他高,所以惡的這一麵便更加擴大。如果你要繼續埋怨的話,不如去埋怨那個創造了命運的人吧,隻可惜,連命運之神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誰。”
我漸漸冷靜下來,心裏開始明白了一些事,他頓了頓,繼續道,“正是因為有惡,所以生靈會習慣,會貪婪,會有欲望。他們的靈智力量越強大,就越不容易得到滿足,所以必定會有殺伐,和死亡。就像天下分分合合,朝代迭更,生靈會老會死一樣,如果世界隻有人幻想的安逸,就不能被叫做真實,也絕對不可能變成真實。”
是的,有因必有果,有得必有失,導致悲劇的不是我以前一直怨恨的命運,而恰恰是人心。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為你善良,所以見不得不公,一如從前。”
我疑惑抬臉——什麼叫做“一如從前”?
“所以,為了盡量減少這樣的不公,就盡力做好這個星見吧,因為如果不是命運之神和星神的不懈努力,現在的世界,隻怕更糟。”
我默然點頭,心情在這一刻得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因為多年的執著,終於放下了。
這時,我聽見了腳步聲,有人在爬樓梯。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你有沒有聽見······”
“吱呀——”木門緩緩被推開,我迅速回頭,卻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身影。
雖然滿頭白發,可他卻是鶴發童顏,那頭白發在他那張俊臉的映襯下反而有些像天生的了。
然而我知道,那不是,因為這個人我認識,而且不久前還見過。
其實何止是見過,我與他,可以說是甚為相熟。在我剛剛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母親,更不可能是父親,而是他。
那是十年以前,那時的他年僅二十出頭便已是夜家乃至整個天下當之無愧的神醫。而我,是一縷異世的孤魂,帶著驚恐與迷茫在一個未知的世界裏蘇醒,用一個無辜者的身體。當時那具身體被馬車撞成重傷,內腑幾欲破裂,卻就是那樣被這個男人從死神的手裏搶了回來,不僅傷勢痊愈,還沒有留下半點後遺症。
之後,又由於母親對他的信任和他地位的特殊,也經常與他見麵,一來二往也就熟稔起來。在我的心裏,始終感念他的這份救命之恩,至少,使我不至於剛剛借屍還魂就又死去。
所以,他對我來說,遠遠不止一個家族神醫那麼簡單,而是可以以命相報的恩人。
“沐神醫?”我驚叫一聲,抬步向他迎去。他看見我微微一愣,有些戒備的神色頃刻間煙消雲散,換上一抹了然,以及一抹如釋重負。隨後他略一低頭,向我一禮,“四小姐。”
四小姐,是他對我的稱呼。沐神醫是夜家醫者的首席,自然隻為正室看病,也就用正室排位來叫我。
“你······”我站在他麵前,抬頭看著他那一頭白發,竟一時無言,許久才顫抖著聲,降低了音量問他,“你怎麼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病症,才會連大名鼎鼎的沐神醫也栽在上麵?
他聞言低頭看我,我的身高隻到他的胸前,需要極力仰視他。他打量了我很久很久,又把目光放入大廳,看見了那個名叫洛封的······呃······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