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責的聲音隆隆回蕩在室內,話裏全是對自己的憤怒。

“我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她很健康,她要我專心做我想做的事,我就搬去波士頓做我想做的事,我總是告訴自己我將來會補償她的。我得先賺錢,有了錢才能讓她安享晚年,我告訴自己,等我成功後,就會搬回來和她一起住!”

她深吸了口氣,譏諷的承認,“可是,事實卻是,這全都是我自私的借口,我隻是想要成功,每次完成一個研究,我都會貪心的想要更多,於是一年就變成兩年,兩年就變成三年、四年、五年!事實是,大學之後,我每年隻回家幾天,假裝隻要寄錢回家,她就不會感到寂寞!”

她握緊了雙拳,對著他咆哮,“事實是——我在耶誕節之前,根本不曉得她得了癌症,若不是我回家過節,她剛好不支昏倒,她甚至不打算和我說!我還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什麼樣的好孫女會讓她這般無法信任?什麼樣的人會讓一個七十幾歲的家人獨居生活?”她指著自己,憤怒的道:“我!就是我這樣卑鄙自私的人!所以我隻能工作,我必須工作,我也隻剩下——”

太過激動的情緒,讓她眼前發黑,話還沒說完,她一口氣回下過來,全身一陣虛軟。

藍斯伸手接住了她,卻聽她虛弱的吐出最後兩個字:“工作……”

這一次,她真的完全暈了過去。

他將她抱回床上,耳裏還殘留著她一句又一句自責的言語。

她是如此激動,強烈痛苦的情緒充滿了整個空間,久久無法消散。

生長在巴特家,對他來說,對情感的控製是不可或缺的,從來沒有人在他麵前這般失控過,她悲傷憤怒的情緒是如此赤裸而真實,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夠觸碰得到。

躺在雪白大床上的她,看起來是如此嬌小,幾乎就要被整張床吞噬了一般,教他無從理解,她打哪來的體力和精神撐過那麼多天,又如何能容納那麼深刻強烈的情感。

她的臉上布滿淚痕,虛弱得像是沒有在呼吸。

他不禁伸手探測著她的頸動脈。

幸好,她還有心跳。

不久,彼得帶著醫生來了。

他告訴醫生她的情況,醫生量了她的血壓和心跳,又確認了她的情緒狀況,才說:“她可能有些憂鬱症的症狀,請盡量不要給她壓力,夫人的體重如果掉得太快,可能會有些營養不良,明天等夫人醒過來之後,我會再來。”

醫生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項,開了一些鎮定劑就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拿她怎麼辦。

原本,兩人協定婚約到她祖母過世便解除,但她現在這種情況,他要是在這時和她離婚,就真的是個混賬了。

何況,就算撇開她的研究對巴特集團的重要性,相處那麼多個月下來,他是真的喜歡她。

說來可笑,在這個世界上,她是少數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

不像大部分的人,她從來就不曾覬覦他的家世和財產。

她聰明幽默,獨立堅強,而且善良得讓他自慚形穢。

他知道,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在她崩潰自責的現在,將她丟下不管。

那天晚上,他沒有睡。

他隻是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直到天亮。

五月,莊裏的玫瑰開了滿園。

那一晚在房裏崩潰之後,她就變得十分安靜。

她不再吵著要回去工作,事實上,非不到必要,她完全不開口說話。

翌日和之後的每一天,醫生來看診時,她也隻是看著旁邊,仿佛他不存在。

她龜縮在她自己的房間,多數的時候,她都躺在床上,常常一睡一整天,仿佛要把之前沒睡到的時間全補回來。

其他時候,她則蜷縮在她房裏的沙發中,看著外麵的花園發呆。

她會吃飯,因為他威脅她若不吃,就替她打點滴。

他說出這個威脅之後,她沒再漏掉任何一餐。

在醫生來看診第二個星期之後,她甚至願意開始吃藥,不為別的,隻因為那些藥可以讓她更輕易睡著。

他沒再看她哭過,隻是有時候,他會以為自己在她眼中看見淚光。

因為醫生叫他不要強迫她,他一再克製自己將她從房裏拉出來的衝動,但看著她一天天自閉龜縮下去,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做到這一點。

然後,有一天晚上,他到她房裏去看她時,發現她不在房裏。

臥房通往陽台的落地窗開著,她打著赤腳,站在外麵的陽台上,看著下方的花園。

玫瑰的香氣飄散在空中,夜風吹著她輕飄飄的衣擺。

在那千分之一秒,他以為她會隨風消失在黑夜中。

刹那間,他知道自己無法再忍受下去。

“這裏不夠高,跳下去也摔不死你。”

她全身一僵,兩手緊緊抓著欄杆。

“如果你要跳,最好先想想該如何付我違約金。”

她依然背對著他,他可以感覺到,甚至看見怒氣從她身體裏輻射出來。

“或許我該先要求我的團隊去調查你名下的資產,以確定你足夠賠償我投資在你研究上的損失。”

她開始顫抖,他相信那絕非是因為冷涼的夜風。

藍斯雙手插在褲口袋裏,繼續冷聲道:“我原以為你的膽量和智慧足以主持這項研究,所以才答應和你結婚的提議,但顯然是我評估錯誤。下一次,我會事先要人評估我妻子人選的精神狀況——”

她猛然回身,抬手就朝他的臉上揮去。

他卻早已料到,閃電般抓住了她在半空中的手腕,她憤怒的揮出另一隻手,他卻用另一隻手,同樣逮到了她,製止了她的攻擊。

他將她兩隻手反扭到身後,整個人拉到他身前,她眼角閃著淚光,氣憤不已,卻又掙不開他的鉗製。

藍斯緊緊的抓住她,冷著臉道:“可惜的是,你名義上已經是我的妻子。”

“放開我!我立刻去通知律師,和你辦理離婚手續!”她憤怒的低咆著。

“很好。”他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冷冷的道:“我也想,但現在的我禁不起這樣的損失,巴特集團正在進行重整,我必須有個妻子,有個家庭,以符合我父親對接班人的要求。你要離婚,可以,等我談下了手邊這幾件案子,真正接掌了屬於我的東西,到時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既然你已經無法進行研究,我相信你至少還可以當個稱職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