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城子(2 / 3)

“你叫什麼名字?”安尋抿了一小口茶。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古。”她似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閉了嘴,未再說話,失神地望著黑夜深處。

這空氣的沉寂。

“但很抱歉,那幅畫我已送給別人了。”他略帶歉意,等她的反應,自然又被驚到。“

“你告訴我送給了誰,我再去偷來!”似也成了習慣,這般口無遮攔。不像府裏的少爺小姐,整日被束縛著。

安尋喝了口茶卻被噎住,而後開口:“就是那日同我一起的先生,可還記得?喚作商更笙。”不知為何告訴了她,挑眉,饒有興趣。

“好。”小古站起身,繼而離開。走遠了些,恍惚聽見身後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小古,若是有何事需要幫忙,盡管來找我啊!”

她一愣,而後綻放笑顏,大聲回應:“知道了!”安府的安尋,心頭是這般暖,這一夜的月是這般明亮。

“漫霜,我突然又覺著了快樂。”男子的手觸上冰冷的茶杯,指尖濕潤,“隻是你現今快樂嗎?”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可以想象。而想象之外,卻早已是一片虛無。

更笙聽聞門外的聲響,起身開門。

門外站立著一個清秀的女子,些許麵熟,卻記不起是何人。

隻見那女子張口說道:“畫在你這嗎?”這才記起了這人。

“你想要?”他卻是答非所問。

“對。”小古說罷伸手,“拿來罷。”如此輕而易舉般。不過伸出了手停在半空中許久,仍空無一物。

於是急了,正欲開口,男子幹淨的聲音又響起,是叫她如何也急不起來。

“若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便可將畫予你。”

“什麼要求?”

“可認得時暖?我想見她。”

小古思索片刻:“好吧,不過先把畫給我。“又伸手,終於觸上了那卷軸。

月光下,是一片皎潔。

“時暖,我拿到畫啦!”胡同裏回蕩著小古的聲音。盡頭角落處一個女子驀然抬頭,向她跑來。

夜色迷離,走近了才看清她身後的人。

於是拔腿就跑,如今仍無勇氣麵對這世間。

男子亦追上去。

惟留小古一人,捧著卷軸,不知所措。繼而才喚了一聲:“時暖。”卻是哭腔。

無奈夜太迷離,觸不到前行的路。這寂靜的路上,空無一人。再一次失了方向,夜裏尋不著一絲暖。

“對不起,時暖。我是不是做錯了……”第一次不再高亢著嗓子,第一次向別人道歉。她低著頭,手裏緊緊地攥著卷軸。

“小古,看著我的眼睛,小古。”時暖忍住不哭,卻不想心上仍隱隱作痛,為何這世間總是虛偽,“告訴我,是你帶了那人來嗎?”期待的是她說“我沒有”,但隻是不語。

自然知曉了一切。

於是決絕地離開。身後響起悲痛欲絕的哭聲,多久未如此失態了?“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著,握著卷軸,落地。

天微微亮了,初夏的清晨還略涼。

時暖攏了攏單薄的衣衫,走在路上。偶然路過一座府邸,停下腳步。沒有什麼再比這個醒目的了——大門上的雪白的封條。過了這麼久,仍緊緊貼著。隻不過沿角處微微泛黃,翹起。

門把越發舊了,如何也推不開,封得死死的。

若冬日的清晨,我蹲在這兒,是否會夢到過去呢?哦,會被凍醒,因為連空氣都結了冰。而現在,夏日的清晨,最好睡去罷。再也不要醒來。

女子狠狠敲擊著安府的大門,門緩緩開了。

“小古?”安尋倍感驚異,倒也興奮。

隻見小古未言語,紅著眼眶,手中握著一個卷軸:“坐罷。”

“拿到畫了?怎麼未給你朋友?”安尋還欲問下去,卻被小古源源不斷的淚水給嚇到,閉了嘴。

“時暖討厭我了,我真的太壞了,讓她這麼難過。”原是很開心的,終於可以有一個朋友,真心的朋友。卻不想自己又弄巧成拙,是否就注定了,她這一生,注定將孤獨終老?

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淚水。

安尋咬著嘴唇,半晌未言語。他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嚎啕大哭的她,原先也是,在麵對漫霜哭泣之時,竟是束手無策。

怪不得最後她也離開了他。

“其實我同你很像。”安尋伸手為小古拭去淚水,“別看我從小衣食無憂,其實心裏也孤寂得很。”

“為什麼呢?”她漸漸停止了哭泣,紅腫著雙眼。

“我從小都沒有玩伴的,我爹和我娘也從不允許我同街上的孩子玩耍。於是我就像籠中的鳥兒一樣,雖好吃好住,卻也還是羨慕外邊的世界的。”

小古一臉的驚異,果真同自己像卻又不像。

“但幸好她出現了。”安尋抿了一小口茶,神色溫柔起來,“我娘逝世後,我爹再娶,新媽媽帶了個小姑娘,說是今後做了我妹妹。我真真切切記得她的名字,同她娘姓,喚作古漫霜。”

男子突然停下,歎了氣,眼神終是黯淡了下去。

“隻是後來,我終弄丟了她。”

一片死寂。原本沉默的小古突然捂住嘴,哽咽著,眼眸又泛起了白霧,這般迷離。

“直到見了你,我竟恍惚間見著,她回來了。”些許冰冷的手撫上她的雙頰,淚順著手心流下,落地無聲:“你怎麼這麼像她呢?小古。”雙手又落下,卻在下一刻被緊緊握住:“是,古漫霜,原來也喚作小古。”

驀然回首,難以置信般。伸手觸摸卻隻剩了一片虛無。

天亮了,日光灑落在時暖身上。她睜開眼,起身,撞上了厚厚的大門。封條架空處亦非柔軟,觸上凹陷下去的是希望。

“喂。”極其淡漠的聲音,不像是他。轉過身去,映入眼簾的果然不是期待的那個人。

“跟我來。”那人不由分說地拽過她,冷漠地讓人難以置信。

“秋先生?”時暖疑惑地問道,“您不是同童涴去月城了嗎,怎麼會在……”不知是有什麼蒙上了自己的腦袋,而後昏了過去,眼前是一片漆黑。

待到醒來的時候,自己已被綁好手腳關在一間黑屋子裏。時暖想要發聲喊救命,卻無奈嘴被封了上,就連是咿咿呀呀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所以做再多的事也無濟於事。”有人走了進來。借著外邊的一點光,勉強看清了那人的臉——不認識的麵孔。

那人看著她掙紮的模樣,饒有興趣般道:“古漫霜,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