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斛山的天連著晴朗了許多日,原本說來,山上的天氣本應當是最為不定的,因著總有陰沉著臉的雲,偏偏就不依不撓,願意碰瓷,如同一個嬌俏刁蠻的姑娘,蜷著一時的委屈,說不說得上理都要發一發脾氣,不論山下是怎樣的光景,不樂意了就氤氳起一團雨雲來蓋住臉容,不願給人瞧去,這樣很好,讓人覺得通透真率。
但它一時晴了這麼許多天,就讓人覺得心裏壓得不舒暢,日頭晃在天靈蓋上,情緒一點點莫名的積壓起來。萬斛山莊大約快要承載不動這麼重的情緒了。
“阿姊,你在想什麼?別讓我一個說得開心啊。”
我從出神中回神,努力凝視了會兒眼前的少年,發現他正期待的看著我,好像在指望我說出些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兒。我想了想,這些年,開心的事......“喝酒算是開心事麼?”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他盯著我瞧了半晌才接著道“人說借酒澆愁,想來大約開心的事攪在酒裏也是泛著愁的吧...”
我轉頭看了看天邊,擺擺掛在高牆上的腿“這樣啊...那還是你來講吧,我聽著會開心點。”
“阿姊...你..”
“...?”
“嶽旻竟還將你教成了個酒鬼”
見他略有些驚慌失措且氣憤的臉,我沒好意思說這是我自主開發的技能,端著臉就教育他“怎麼你身為江湖兒女,談個酒都色變?”
“阿姊,特別不爭氣,希望你別打我,酒對我比蒙汗藥管事。”
“這我就要代父母教育教育你了。”可還沒等我按在手邊的刀出鞘,他一把按住我的手道“這個,你先別急著拔刀,我突然憶起,有種酒我倒是可以喝,但是東陸沒有。”
我從來就不是個樂意勉強別人的人,何況這個人還是我弟弟,於是勾了勾唇角,又放鬆坐下來。
“說起這個,我想同你講一個人。”這麼多日相處下來,他囁嚅的樣子倒是難見,我覺得好笑,轉頭目力遠極,很是深沉的答“你要同我講的這個人定然是個姑娘吧。”
他一臉驚異“阿姊,這你是如何知曉的?”
“你且說吧”雖我算不得什麼江湖兒女,但青亭嶽府之中人才濟濟,嶽旻從大兆各處采來的花花草草裏十分裏倒有六分是江湖兒女,其中有個大胡子就讓我很是歡喜,於酒一處很有研究,且這些研究大都是喝出來的,我便總願意閑暇時同他牛飲幾番,這個人什麼都說得過去,就是酒品略奇怪,推杯換盞至酒酣昏昏欲睡之際要與我講同一句話“說起這個,我想同你講一個人。”後來我發現,不論說起的是什麼,他總能講回同一個人,不消說,是個姑娘。林林總總下來,我竟將同一個故事聽了百十遍。有時聽得不耐煩,我便拿刀指著他逼他將那個姑娘帶回來給我瞧瞧,大胡子就衝我瞪眼“別拿你這家夥嚇勞資,你打死我我也不去。”我嘲他慫,他卻總是擺擺手說“姑娘既已嫁做人婦,大男人就要懂得放下。”但下次喝多,依然會講回這個故事,我白眼已經翻得沒有多的眼白了,隻好特別寬容的想,大抵江湖兒女便是如此吧。現下,我弟弟的臉在我眼前竟同大胡子重疊起來,更使我堅定了自己對江湖兒女的寬容,他們總有一個人可以同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