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九姬又將目光投向那處小小的院落,“這地方我很喜歡,留在這裏多呆些時日也是不錯的。”
“若是你暫時不願離開,與我同住也可以,”說著,孟九姬略帶戲謔地瞅了琤璵一眼,“這院子雖不大,我一個人住也是浪費了,不如你陪我,平日在鋪子裏跑跑腿,就當抵了房費了,如何?”
“可是……可是吳興郡的那間鋪子呢,你不要啦?”琤璵還是覺得孟九姬這跑到千裏之外開酒肆的想法太過奇異,“再者說,我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酒肆生意不好,賠本兒了可怎麼辦?”
卻沒注意到,自個竟然自然而然地說成了“我們”。
孟九姬卻注意到了,這小子雖封閉了神識,性情變了,骨子裏可還是個蹭吃蹭喝蹭住的,忍不住隔著青綾睨了他一眼,開口道:“無妨,我也不是全為了賺錢。”
“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想著換換心情的。既然都已經千裏迢迢來了鄴城,若就這樣回去,未免太不值得了。”
“再說了,你唯一的師妹不也在鄴城?你離得她近一些,日後她體內那毒發作了,也好照應一二。”
一提到潛伏在琉璃體內的毒,琤璵便沉默了。
他自然是細細翻閱過那本族譜的,然而其間是否有玄機他卻未曾發現,之所以會那麼痛快便將東西交給了骨七,其實也是他心中抱著一絲僥幸的希望罷了。
若是骨七師伯真能從中得了什麼提示,琉璃畢竟也是僅存的骨家人,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罷。
不過這也隻是一點點渺茫的希望罷了。師父都沒能解開的毒,骨七師伯估計也不能的才是。
想雖是這樣想,琤璵卻想起了什麼,道:“可是師妹不是說,她要隨著主子,那個高孝瓘離開鄴城了?那我留在這裏,還有什麼意義?”
“你師妹是要離開鄴城,”孟九姬慢悠悠地答道,“不過她此次離開也不過是從軍幾年而已,又不是不歸來了。”
“你怎麼曉得她是要去從軍?”琤璵奇道,“師妹並沒有說明才是啊。”
孟九姬倒是答得痛快:“我猜的。”
“……”
“不過你也不必懷疑,我一向猜得很準。”孟九姬見琤璵一臉不信的模樣,便又補充道,“除了某人,沒有人能比我猜得更準了。”
這個某人,自然是琤璵本尊了,孟九姬在心裏接著道,不過他眼前隻是個愣頭傻小子罷了。
“若真是這樣,那從軍艱險,若一不小心還發生了戰火……琉璃能吃得消嗎?”琤璵此時心思倒不在這上,便也沒有注意到孟九姬的話,隻憂心忡忡道,“師父當初就是因為受傷真氣流散,才引發了體內的烈毒,我怕戰場刀劍無眼,琉璃也終會因此……唉!“他的拳頭重重落在窗框上,一聲歎息。
孟九姬沉默了一瞬,隨即清冷聲音緩緩響起:“琤璵,所謂壽數與命運,都是天定的。你也好,琉璃也罷,終究逃不過輪回與命運的。”
“誰也幫不了誰,同樣的,誰也沒有權利怪誰。”
“輪回麼……”琤璵喃喃,卻突然道,“若是有人能跳脫出輪回之外呢?”
跳出輪回之外?孟九姬突然一愣,這世間能跳出輪回的,不正是……她孟九姬?
守在輪回的起點與終點,一碗一碗的醴忘湯,送給來來往往永不間斷的忘川亡魂,不停歇,不動容。
見孟姑娘突然沉默,琤璵還以為她被自己哪句話惹惱了,忙道:“孟姑娘,我不過隨便說說的,你想我陪你一同留在鄴城,自然是好的,我也想著師妹一定不過幾年便歸來了。”
孟九姬隻點了點頭:“你師妹不會有事的。”
風漸暖,琤璵卻突然想起自己風塵仆仆趕來鄴城時,孟姑娘對自己說,你此生也難再回去吳興郡了。他當時是不信的,然而此刻卻覺得這世界變得翻湧複雜,遠非昔日在骨家時,隻有三人的日子可以相較。
可他還是不得不一頭紮進外麵的世界,從此再也無法歸去心中那一方木棉盛開的風景去。
琉璃此刻卻是緊張的。
高孝瓘怎麼突然要叫她脫衣服!他要對自己做什麼!
見琉璃滿臉戒備下意識捂住胸口的模樣,高孝瓘一邊走近她,一邊忍不住撲哧一笑,桃花眼裏滿是戲謔道:“怎麼,這就怕了?還差得遠——啊!”
他話音還未落,便見琉璃已經袖子一揚,登時有不妙之感,隻可惜毫無防備下尚未來得及抽身,便已經被鋪天蓋地襲來的細微粉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