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祈求(2 / 2)

背靠著那塊嶙峋怪石,骨瓷仰起臉,她真的覺得自己的師父,自己的父親是瘋了。

這片竹林深處,這株墨蘭地下,靜靜埋葬了她的娘親,沒有墓碑,無人祭奠,已經整整十年。

師父親手殺死了她。

不僅僅是娘親,還有這間宅子曾經的仆人,那些沒有被師父調教成死忠的仆從,一樣以知曉了家族秘密為由,被他秘密殺了,屍首難尋。

而哥哥骨玉也在師父日複一日的耳濡目染下變得偏激。她骨瓷不明白,為何師父口中所謂的家族傳承,家族振興,竟然是要建立在如此多鮮血與生命之上的?

困囚師父理智的那個目的,究竟是生門還是死門!

十年前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她尚覺得曆曆在目。

“我不能有感情,感情不過是拖累我前行的絆腳石而已。”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師父對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的娘親如此道,刀刻般的麵容冷若冰霜,“我想要的,不過是我的血脈能傳承下去而已,如今骨玉與骨瓷都已經可以習武,你的存在,便沒有意義了。”

“你不必原諒我,留你在他們身邊,隻是拖累而已。若有怨念,來世我再償還。”

然後,刀影一閃。

從那以後,她便學會了如何掩藏真實的自己,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外表下,裝著一顆怎樣沉重陰暗的心。

無人可以救贖。

“娘,”一片死寂中,骨瓷又輕聲對著那株墨蘭道,“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從師父那裏繼承來的血,是黑暗的,是詛咒的。”

“是……無論如何拚命,也無法化解的肮髒。”

“這個所謂的骨家,世代手上染滿鮮血的族群,本就不該久存於世,否則如何能對得起他們刀下的亡魂?”

“娘,你放心,日後,瓷兒一定為你複仇。”

微風拂過,有三兩竹葉飄落在地,唯有那株墨蘭依舊無知無覺,巋然不動中卻透著淡淡的悲涼。

城西長迎客棧裏,琤璵卻還沉浸在懊喪中不可自拔。

“孟姑娘,其實我不該這麼早就告訴琉璃她血液中有祖代傳繼的烈毒的。”他垂了頭,“你說琉璃此時會不會很難受?”

孟九姬卻道:“事實而已,難受也無用。即便你不告訴她,那毒也已經潛伏存在了。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無法改變,更不可反悔。”

“……你說的也有道理。”琤璵道,“隻是琉璃她畢竟年歲尚小,不會想不開罷?”

“怎會?”孟九姬聞言忍不住笑道,“要我看,你師妹為人卻比你要靠譜得多了。”

“……”此話一出,琤璵隻有更懊喪了。

二人正說著話,房門外卻傳來了幾下敲門聲,客棧小二恭敬地在門外道:“客官,有人指名要來找您,可是要請進來?”

琤璵一怔,下意識地瞧一眼笑意還未收起的孟九姬,心中奇異。

難道是琉璃?可她應當不會在白天大搖大擺地從正門來罷?

或者還是來尋孟姑娘的?也不大可能。

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琤璵便直接道:“請進來罷。”

“好嘞!”小二利落地應了一聲,緊閉的房門吱呀打開。肩上墊著白毛巾的小二殷勤地為一人指路,“客官,請罷!”

琤璵忙抬頭去看究竟是誰。

麵容平凡,眼眸渾濁,換了身不起眼長衫的骨七繞開店小二,閑閑地邁進門來。

高孝瓘的書房裏,琉璃終於簡略講過了自己的事情。此時她雙眼紅腫,比起平時來倒更像個姑娘家了。高孝瓘環著她肩膀的手臂始終未鬆,給了她說下去的力量。

待琉璃有些沙啞的聲音落下,室內沉默了幾許後,高孝瓘才出聲問道:“所以琉璃,你師父他老人家已經駕鶴,師兄也來了鄴城?”

琉璃沒看他,隻是點點頭。

氣氛有些沉重,高孝瓘想了想便道:“若是你想和你師兄一同歸去祭奠,我是同意的。你師兄無處可去,來我這裏也可以,你看好不好?”

誰料琉璃聞言卻搖搖頭,這才真正抬眼看向高孝瓘:“公子,我隻求您兩件事,可否。”

“什麼事,你說便是。”高孝瓘道,他真是心疼了琉璃,從未想到昔日的骨家會成了如今這樣瀕臨消逝的境界,而所有的重任,都落在了兩個年紀還尚小的孩子身上。

“第一件事,請公子為我方才的話保密,全我昔日對師父還有列祖列宗發下的誓言。”

“好,我答應你。”

“至於另一件事……”琉璃卻突然伸手抓住高孝瓘的衣角,“公子,帶我從軍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