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握著韁繩乘著匹棗紅馬兒,手中的弓箭剛剛垂下。見高孝瓘恰好看過來,她便微微傾身向前,依舊是冷冷清清一張臉,眸中卻掩著關切。
“沒有受傷罷?”
高孝瓘看著她明亮的眼睛與微啟的紅唇,剛剛放下的心卻莫名其妙地再次提起,一陣奇特的悸動。
琉璃竟然來救他了。
“圍場中怎會有棕熊出沒?!”宣帝震怒,柔韌的馬鞭劈空一甩,空氣間震起尖銳的鳴聲,“孝琬還受傷了!這叫朕如何跟亡兄交代!”
圍場的管事大臣瑟瑟發抖,忙跪在宣帝的馬前請罪:“陛下恕罪!臣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後來才聽說負責打理圍場的那幾個小子發現了頭棕熊,還將它射傷了,隻怕活不成,便沒有再去追捕,是微臣疏漏了,請陛下責罰!”
“哼!自然要罰,還要重重地罰!給朕辦事都這麼不盡心,萬一今日傷到的是朕,隻怕你早就被沒命了,來人,給朕削了他的職,拖出去杖責三十!”
管事大臣哀嚎著被拖走,宣帝才稍微和緩了情緒,轉向了一旁形容皆有些狼狽的太子與高孝瓘等人。
“孝琬如何了?”他關切問道。
“勞陛下費心,”高孝瓘恭聲道,“孝琬兄長已經在醫治,太醫說了,暫無大礙。”
宣帝聽了才點點頭:“嗯,那便好。”又接著道,“朕聽聞是太子急中生智,想出了點火烽煙求救這個法子,不錯,臨危不懼,值得嘉獎。”
高殷忙拱手道:“父皇過獎了,兒臣也是一時情急,實在沒有別的法子。眼下正是秋季幹燥,若是今日有風,隻怕還會有縱火燒林的危險了。”
“那也是你機智,”宣帝笑道,“還有孝瑜、孝瓘與延宗,你們都是有勇氣的好孩子,日後守護我北齊天下的重任可都是你們的,朕今日都要重賞你們!”
高孝瓘與高延宗皆抱拳單膝跪地,口稱“不敢當”。
這當口,一旁侍候的李公公卻突然低聲嘿嘿笑了兩聲,宣帝一皺眉,看向他:“朕賞賜他們,你跟著樂個什麼勁?”
李公公掩口笑道:“陛下啊,要說論功行賞,您可還少算了個人呢!”
宣帝疑惑:“誰?”
高孝瓘聞言瞳孔卻一縮。
那被亂箭穿身的棕熊與宣帝等人獵下的兩頭梅花鹿血淋淋地擺在空地上,雖說收獲頗豐,但畢竟生了場騷亂,又有人受了傷,宣帝也不再提就地宴飲之事,這一場秋圍卻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傍晚時分,秋日餘暉微涼,透過山林綿延起伏的枯枝敗葉,三兩低飛而過的昏鴉,倒是很淒涼蕭瑟。
琉璃重新挽起了高孝瓘的弓箭,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麵,還有頭上裹著繃帶的高孝瑜、高延宗等,一行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高孝瓘都抿緊了唇不言語,夕陽朦朧的光映在他的側臉,從琉璃的方向看恰能看得他玲瓏的剪影,睫毛濃密,紅唇纖薄潤澤。
琉璃隻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瞼,心中卻還想著方才的事。
宣帝所在的營帳裏,李公公掩口笑道:“陛下啊,要說論功行賞,您可還少算了個人呢!”
宣帝疑惑:“誰?”
“老奴也不知是哪家小廝,倒是覺得這小子小小年紀卻忠心護主,嚷著要去救他家公子,老奴拗不過,便也允準了他去了。”
“哦?是誰家小廝,倒是很有膽識嘛!”
“那可不,聽前去營救太子殿下的那幾個禁衛軍說,這小子雖看著薄弱可欺,倒是很有魄力,當頭一箭擦過太子耳邊,卻正中那畜生的右眼,真是少年不可欺呀!”李公公笑著稱讚,可這話中怎麼聽也有些陰測測的意味。
高孝瓘聽了這話,心卻一下子懸了起來。
擦過太子耳邊……這種話都能說出來,豈不是在誤導陛下,誣陷琉璃對太子不敬了?!
宣帝聽後果然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想了想便道:“是哪家的小子,叫來給朕瞧瞧。”
琉璃進來時最先瞧見的不是宣帝,卻是一旁高孝瓘有些嚴峻的表情,他的眸子有些黯淡,向她使了使眼色。
隻不過琉璃尚有些不明所以,便徑直跪在了宣帝麵前。
誰料,宣帝一開口卻是如此嚴肅的聲音:“小子,你可知罪?”
琉璃一怔,隨即伏跪下去:“奴才愚鈍,請陛下明示!”
高孝瓘閉了閉眼睛,果然,琉璃得罪了李公公卻渾然不知,難道這丫頭不曉得太監這等陰私之輩素來是記仇的嗎?
更何況李公公是近身服侍陛下的,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可能將她置於絕境之地。
他該如何幫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