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琉璃一點都不意外,雖然早上並沒有叫師兄起來,但她曉得他一定會來相送的。
“師妹,我有東西給你。”琤璵平複了急喘的呼吸,才道。
“嗯,我曉得,是要把你藏在後山第三排第七棵樹下私房錢送給我作盤纏嗎?”琉璃難能地挑眉一笑。
“才不是……”琤璵撇過眼,將個細長的物事塞到琉璃嫩白的掌心,“這個給你。”不待琉璃低頭細看,他又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師妹,如今木棉花早已敗落,你的心願我還無法為你達成。但是你一定記得,日後每一年木棉花開之時,我都抱了琴在後山等著你。”
他邊說便退後,最後才露出個少年清逸的笑:“師妹,你一定要記得。”
直到走出很遠,琤璵的身影小得再也看不見,琉璃才想起低頭看一眼他塞給自己的是什麼物事。
樸拙細長的手刻木簪,頂端被雕琢成一朵半開木棉的樣子,不知琤璵從哪裏搞來了這樣豔麗的紅色顏料,竟能將個木刻花染得像真花一般灼灼明豔。
少年的承諾還在耳邊回響,琉璃卻低了頭,握緊了手中的簪子:師兄,你不知道我以後再也回不來了嗎……
北齊國都鄴城一派繁華景象,這個國家正以嶄新且蒸蒸日上的姿態屹立在中原北方。漢人與鮮卑人在熱鬧的街市上摩肩接踵,民族的碰撞融合帶給了這個政權新的生機。
隻不過,這熱鬧與琉璃無關。
她被兜兜轉轉帶進了某個府邸,穿過曲折深幽的回廊與重重的垂花門,終於進了間靜謐無人的書房。
“你在此稍候片刻。”帶她來的那個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絡腮胡沉聲道,說完也不待琉璃說什麼,便徑直離開了。
難得他身材壯碩,走路卻貓一樣沒有聲音,隻怕武功不低。
琉璃站在原地不動,一雙狹長明亮的眸子卻已經悄然將書房的各處細微掃在眼底。楠木房梁,繡金屏風,上了黑漆的小幾反射著些微的亮光,回紋花瓢裏,幾枝素白重重的瑤台玉鳳正在怒放。
琉璃卻一愣。
眼下不過傍晚,這個房間的窗子為何卻是關著的?
正想著,突然耳邊有陰風偷襲,夾雜了細微的刀劍劃破空氣的錚鳴聲,目標正是琉璃纖弱的後心,勢如破竹。
琉璃呼吸一滯,立刻條件反射地向前俯身,堪堪躲過那隨之而來的劍鋒,身子又靈活翻轉,一腳踏在旁邊的小幾上,借勢身起躲開一擊不中又方向一轉緊跟其後的利劍。
兩擊未中,那劍的主人卻仍不氣餒,竟也學著琉璃的樣子踏在小幾上緊追不舍。琉璃微惱,麵上卻依舊平靜冷淡,向上一躥一手抓住房梁,另一手卻自袖中甩出一抹亮光直逼那人麵門。
那人身手也是靈活,一個側身躲過琉璃發出的暗器,卻百密一疏,沒能躲過隨之而來鋪天蓋地的白色粉末。
“咳咳咳——!!”煙塵散去,那人形象不甚優雅地跌在地上,正被琉璃突然丟出的粉末嗆得咳嗽連連。
琉璃這才稍覺安定,卻忘了自己還掛在房梁,手下意識地一鬆,重心突然失去時才意識到自己是懸在半空的,心中暗叫不好,卻已是來不及。
這下子,隻怕屁股要摔成兩半了。
她心中默哀,下墜的空氣在耳邊獵獵劃響,砰地一聲。
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琉璃還閉著眼,卻聽得耳邊響起方才的咳嗽聲:“咳咳,小丫頭好生大膽,這麼高的房梁也敢跳,不怕摔斷了腿?”
是少年青澀的聲音,卻分外悅耳。
琉璃這才睜開眼睛辯解道:“這有什麼,我還從比這更高的樹梢上跳下來過,不也什麼事都沒有?”
房間的窗子關著,分明是昏暗的,卻有一片容光在睜開眼的那一瞬綻放,那樣耀眼。
這容光如玉溫潤,籠著半朦半朧的光暈,最終彙集成一張鍾靈毓秀的臉。一雙瀲灩如星渾然天成的桃花眸,鼻梁高挺,眉鬢鴉青,錦緞般柔軟明澤的紅唇與如玉的肌膚交相輝映,麵容尚青稚,卻也可窺見其長成後的絕代風華。此時那抹紅唇正含了抹笑意,桃花眼牢牢鎖定了有些呆滯的琉璃。
這個出其不意偷襲了她,又為她作了肉墊的人,竟然是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呃,少年?還是少女?\t
長這麼漂亮的一張臉,真是雌雄莫辯啊!
“你……是男是女?”沉默半晌,琉璃在他灼灼的目光中腦子一抽,脫口問道。
那人微笑著好整以暇,桃花眼中卻閃過一抹戲謔:“我是高孝瓘,這府上的四公子。”
琉璃:“……”竟然真的是男的!
無視琉璃沒藏好的訝異,高孝瓘笑道:“那姑娘,你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