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骨十一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眸子裏卻不自覺地染上了渾濁:可是不管是誰留下來是誰送出去,都無法令骨家擺脫傾頹覆滅的命運啊……
“師妹小心!”
琤璵突然的一聲清喝終於將骨十一的思緒拉回眼前,卻見激戰正酣的二人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木棉樹高聳的頂端,而琉璃隻怕是有些急功近利,忙著攻擊卻忘記防守,被琤璵擊中了腿穴,站立不穩,眼看著將要掉下樹梢。
琤璵眼見著琉璃已經重心失衡,素來麵無表情的雙眸中閃過幾分惶恐,便再也顧不得什麼勞什子對決,忙衝上去想要攬住她,心中懊惱自己為何下手要這麼狠。卻不料在他剛剛縱身跳躍到琉璃身邊時,一把不甚妙的粉末便已隨風而至,琤璵心叫不好,卻也閃躲不及,隻能任那些怪異的粉末撲到麵上身上,瞬間便覺得身子一軟,與本就站不穩的琉璃一同從高高的樹梢滾落下來。
“砰——”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響徹後山,琤璵中了藥粉身子僵硬,隻能任由琉璃將他甩在上麵,自己給他做了肉墊。
眼見著琉璃被自己重重砸在下麵,琤璵清亮的雙眼中盛滿了焦急,有心要察看她是否受傷,手腳卻沒法動彈,隻能在心中懊惱這丫頭怎麼能這樣胡來。
誰料琉璃一雙黑板分明的眸子卻突然揚起了一抹奇特的笑意,不顧自己摔得多重,竟然還能閃電般從靴間拔出把鋥亮的匕首,大刺刺地橫在琤璵頸間。
“師兄,不好意思,承讓了。”
琤璵聞言僵硬。
一旁的骨十一亦怔住,看著僵持在地上的二人,心中不由得劃過一絲喟歎:這結果,與當年真是一樣啊……琤璵這小子心地善良為了丫頭著想,可丫頭何嚐不是?
更何況,丫頭本就比他更為果決,更為雷厲風行。
以後,她會是個稱職的暗衛的。
隻是卻還是有滾燙的液體漸漸蔓延上了骨十一的雙眼。
這一回將琉璃送出,隻怕此生也再難以相見了罷……不僅如此,連家譜上,她的名字也要被勾去,如同沒有存在過一般。
他的女兒……
可是現實卻容不得任何兒女情長,骨十一整整表情,背著手踱過來:“看來,勝負已經揭曉,你們快起來罷,地上是暖和還是怎的。”
卻又琤璵從牙縫擠出的聲音傳來:“師父……師妹不知給我下了什麼藥,我完全……動不了……”
琉璃聞言一笑,一把將他掀到一邊,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漬,雖然灰頭土臉身上酸痛,卻難掩英姿颯爽的容顏:“這可不是一般的麻痹散,是我自己研製出來的,我管它叫‘至尊麻痹散’,師父,你覺得如何?”
骨十一點點頭:“可以,聽起來很厲害,給我看看。”
琉璃卻果斷拒絕道:“不行,壓箱底的護身之物,怎能輕易示人?”
這丫頭,心眼倒多,骨十一笑著搖搖頭:“好吧,那你可把你這護身之物收好了才是。”
一旁仰麵躺倒的琤璵頂著滿頭滿臉的殘枝敗葉,聽著他二人旁若無人的對話,內心淚奔成河:“師妹,解藥啊……”
琉璃這才注意到他,想了想才一聳肩,滿臉無辜:“哦,解藥還沒有研製出來呢。”
琤璵的哀嚎震飛了整個後山撲簌簌的鳥兒。
夜色如水傾瀉,庭院深深,後山起伏如逡巡的獸,窸窸窣窣的各類聲音四下想起,在黑暗的靜謐中襯得十分空靈。
琤璵推門進來時,琉璃正在房裏收拾著簡單的行裝。
“師妹……白日你為何非要不顧一切地勝我?”琤璵站在一旁踟躕了幾分,還是問道。
琉璃看他一眼,嘴上卻冷哼:“你自己技不如人,難道還要我故意放水不成?”
“可是你明明……!”琤璵急切地開口,語氣卻又緩和了下來,喃喃道,“你明明不願意被送出去的。”
“難道就因為我不願離開,就要把所有的事端推給你,然後自己躲在後麵苟且偷安嗎?!”琉璃眼神一涼,道。
“可我是你的師兄,我本應該護著你才是……”琤璵微微低了頭,清秀的眉目在恍恍惚惚的燭火下顯得格外頹喪,“怎麼能讓你去……”
“不必說了,師兄。”琉璃走到他跟前,“這個命運屬於骨家,而不屬於你,怎麼能讓你來背負?”
“可我……”
“你身上流淌的畢竟不是骨家的血,”琉璃卻打斷了他的話,撇過臉,“這些事,還輪不到你承擔。”
“夜深了,回去罷,我要睡了。”
琉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逐漸合攏的門後,琤璵站在門外,所見的最後一幕便是她青稚卻堅定寒涼的眼神。
一瞬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