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孝??(2 / 2)

他雖再未回過骨家,但也隱約聽得傳聞,下一代的新人竟隻剩下了兩個,連十七都病逝了。

已經這般苟延殘喘,卻依舊要守著那個契約與承諾……骨家,看來真的瀕臨亡滅了……

見骨七長久不答話,宣帝才想起來什麼,笑道:“也是,你日夜跟在我身旁,哪裏曉得這些。這一次的新人我想著派給亡兄家的子弟,隻盼望著能助其成材罷。”

要給了誰,他心中自然也有了一番計較。

亡兄家的第四子高孝瓘,音柔貌美,待人恭謙,雖不是眼下最出彩的一個,卻也可見其日後的崢嶸風采。

他想起當初骨七跟了自己時,自己內心的驚訝。

比起兄長高澄,他高洋素來不是出風頭的那一個,在別人眼裏不過是沉默寡言,卻有誰能料到他的大智若愚。

高澄對東魏皇權威逼利誘,終於鋪好了登帝之路,誰料在即將篡魏稱帝前夕,他遣散侍衛議事,卻被早已虎視眈眈的膳奴亂刀砍死。

帝位便陰差陽錯卻毫無疑意地落到了他高洋的手裏。

隻是再想起那血沫飛濺的一夜,他又心悸而暗自慶幸,還好他身旁,總匿著個骨七。

若是當初骨七隨了兄長,隻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個廚房的膳奴所殺,這帝位也就不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見有把藏在自己影子裏尖刀,是多麼的重要。

這樣一來,他卻更加期待著不久之後,骨家送來的新人是何樣了。

夜深沉,近山的氣息總是冷氣森然的,蘊含著涼意的白霧變幻著詭譎虛無的姿態,一點點升騰著,掩蓋了黑夜的視線。

琤璵睡不著。

他還在想著白日琉璃那一瞬間冷漠的神情。

琤璵一直曉得琉璃是不願意一生下來就被規定了日後的人生,每日不是學暗器竅門便是記各種毒藥的配方,在她看來,這樣的日子完全是折磨。

所以難得有個機會能放鬆一番時,她總是雀躍又期待的。

可她的天資與聰敏,更甚於他。

他該怎樣才能叫她明白,縱然那些時日再美好,也是無法阻擋日後逐漸侵襲的黑暗的?

她總該長大的。若是有可能,他其實願意代替她離開骨家。可是如今這一代隻剩了他二人,隻怕日後,琉璃也好,自己也好,都擺脫不了那樣被抹去被藏匿的命運罷。

他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許久也不能入眠,想了想便起身推開了房門。

卻意外地發現師父的房間也還亮著盞螢黃的燈。

沒有多想,琤璵便下意識地抬腳向燈光的方向走去。

骨十一正在燈下撫摸一本老舊發黃的緞麵簿子,翻開灰黃的紙頁,第七頁上有一排細小卻遒勁的名字。

口口口 骨十一 口口口 骨十七

這原來是一本家譜。

其中兩個名字已經被塗黑,如今除了他,誰也不會曉得被塗掉的那兩個人是誰。

再往前翻,幾乎每一列都有被勾去的名字,無人知曉那是誰,他們為了這個家族的興衰經曆了怎樣的事端,背負了怎樣的命運。

早已被人遺忘,連名字都沒能保留。

而此刻,骨十一正在最後一行的兩個名字中猶豫不決,難以下筆勾畫。

骨琤璵 骨琉璃

琤璵並非十一親生,然從收養了這個牙牙學語的孩童時起,十一早已將他視作自己的親生子。

琉璃雖是個女娃,卻難能的資質奇佳,天生的殺手,奈何她心不在此,也教他頭疼。

送走了誰,他都於心不忍,太舍不得。

正猶豫不決時,雕花門外卻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還有琤璵少年青澀的嗓音:“師父,您還未歇下嗎?”

骨十一便收起了那本家譜,開口道:“嗯,有事?”

門外聲音頓了頓,才又響起,含了幾分笑意:“沒什麼,隻是弟子睡不著,見師父這裏燈也亮著,便想著長夜漫漫,不如來與師父殺盤棋?”

骨十一聞言,忍不住抿起個笑:“這提議不錯,進來罷。”

一方棋盤,兩盒棋子。琤璵執黑,十一執白。

黑白分明的棋子不疾不徐地鋪陳了眼前的半壁江山。

琤璵手中把玩著個黑子,卻故作漫不經心地道:“師父,弟子想問問,我與琉璃師妹的考驗何時舉行?”

骨十一手上動作一頓,才道:“著什麼急,怎麼,小子覺得自己已經能出師了?”

“那倒不是,”琤璵笑道,“隻是弟子很想早些去見識見識外麵的精彩世界,故而有些迫不及待罷了。”

骨十一聞言,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想被送出去?”

“自然了,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多經受些風雨才好,哪像師妹一個嬌滴滴小姑娘,還是她留在骨家比較好。”琤璵麵上依舊笑著,手心的汗卻將一顆棋子浸得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