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說不會追究自己……以她的身份,應當是不會騙自己的。
難道是卞夫人要出手對付甄夫人?
見她久久不答話,卞夫人又道:“若你承認與子建的私下見麵是甄夫人唆使的,那我便允諾你幫忙勸說魏王,不再多追究子建的失職,如何?”
她的眼神滿是篤定與把握,莞兒唇瓣嚅動,雖未直接回答,卻也終於動搖。
卞夫人為何無緣無故,就要搜羅甄夫人的把柄捏在手裏?
入了夜,莞兒怎樣也睡不著,輾轉反側中,便心生疑惑。
甄夫人雖說幫曹丕做了些陰謀之事,但也沒有什麼是觸及卞夫人利益的——隻不過都是在世子之位爭奪中使的手腕罷了。
這樣想來隻有……卞夫人知曉了曹叡非曹丕親生?!
可是曹叡也十幾歲了,這件事已經被埋沒了這麼些年,她怎麼會突然知道呢?
曹丕是決計不會告訴她的,若是再傳到魏王耳中,後果隻怕了不得。
而她一旦拿捏了甄宓的把柄,還能直接打擊到自己,簡直是一石二鳥。這樣的計謀,這樣的目的。
是誰想將她二人都扳倒,是誰還能揣測到曹叡的真正身世?
一個名字在腦海呼之欲出,伴著她鋒利的眼尾,豔紅的衣裙,灼灼其華,突然盛滿了腦海。
莞兒驚得坐了起來。
她竟然敢將這樣了不得的大事告訴卞夫人,難道不怕說錯了反而被卞夫人懲治?!
可是看眼下的情形,她是將卞夫人成功說服了。
莞兒又頹然地躺下,纖細的手忍不住再次撫上微凸的小腹。她總這樣多慮多思,不曉得這個孩子出世後會不會也是個憂思的性子呢?
夜未央,遮掩了看不見的烽煙,隻有霧氣漸起,彌漫了整個魏王宮,恍恍惚惚勾勒出蟄伏的形狀。
郭女王坐在螢黃的燈光下,眉峰微蹙,手中拈著枚漆黑的棋子,正在凝神思考該落在何處。
“怎麼,走一步棋要想這麼久?”曹丕把玩著個白子兒,笑道,“等這一盤分出勝負,隻怕天都要亮了。
“這有什麼,若是困了大不了先將殘棋放著,改日再下。”她抿唇一笑,黑子兒落於某處,“反正我們日子還長著……吃你一子兒。”
她心中有些得意,他們日子還長著。
當日她與卞夫人細談過後,卞夫人便真的去找莞兒詢問了。若是曉得了甄宓與莞兒是有汙點的,不在乎是否真的加以懲治,隻要絕了她二人日後成為王後的路便足夠了。
她對曹丕的一片心,日月可鑒,縱然此刻曹丕喜愛莞兒多一些,偏向甄宓多一些,都不要緊。
隻要最終的果實是她的,足矣。
這樣想著,她唇邊的笑意更濃,螢黃的燈光恰到好處地柔和了眉眼,竟也很有幾分傾城的美豔。
曹丕瞧著她,忍不住也抿起個笑。
郭女王與他說話向來沒那麼多拘束,他卻不覺得被觸犯了威嚴,反而覺得有趣。她時常的出謀劃策也令他覺得十分受用,確實是位女智囊。
他還記得自己曾許諾她的後位。
有這樣一位奇女子為後,似乎也很不錯。他撐了下巴欣賞她凝神思考的樣子,不同於莞兒的嬌柔甄宓的溫婉,她倒是很有個性。
隻是無嗣卻是個問題……
他必須要有個能勝過曹叡的兒子,才能名正言順地不選擇曹叡來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可是目前這個願望卻一直沒有實現。
這樣想著,他也就說出了口:“你何時能為我誕下個孩兒便好了……”
郭女王本還在思考著下一步棋,聞言卻一滯。
曹丕無心一句話,卻正戳中她痛處。
“我隻怕莞兒這胎是個女孩兒,雖然也好,卻還是不如兒子來得實在。”沒注意郭女王的表情,他繼續感歎。
郭女王卻心下一動,麵上卻隻作無意道:“說起來,莞兒的孩子倒來得巧,你剛垂憐於她,便有了,怎麼之前這麼幾年都沒有動靜呢……”
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挑起了曹丕的疑慮與介懷。
他曉得離開鄴城的這段時間,莞兒是與曹植見過麵的。
可是……他二人應該不會怎樣的罷,甄宓也說了,不過是見過幾麵而已,並未發生什麼。
可是若是是甄宓著意掩飾呢?
雖然心中曉得莞兒的身孕不過兩個多月,而她最後一次與曹植相見卻在接近半年前,是不可能的。可是若他們還在私下見麵呢?
越想越不是滋味,曹丕的麵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郭女王見狀,隻垂下了眼瞼,掩飾住眼底的一抹得色,手中棋子啪地落下:“爺,承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