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頭,莞兒依舊噙著淚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笑眯眯的老頭子,這樣宛如夢境的相見,她隻怕一眨眼睛,師父可就又消失了。
曹植牽著馬,也慢慢踱過來,眼神複雜。
他第一次見莞兒這樣暢快淋漓地哭泣,第一次見莞兒將心中的情緒發泄得如此淋漓。若是當初他沒有將莞兒帶回來,那她是不是就能過得像原來一般簡單又快活?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莞兒的師父卻突然抬起頭來,深深瞧了他一眼。
曹植見他注意到自己,便走過來笑道:“昨日我剛想叫住先生,誰料您卻走得那麼急,可是子建這邊人手眾多,嚇到先生了?”
琤璵嗬嗬一笑:“可不是!公子這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奈何昨日老頭子眼拙,誤會公子來意,以為一大群人氣勢洶洶是要找老頭子的麻煩呢!”說著,話音一轉,平素的油腔滑調又冒了出來,“嘖嘖,看公子一臉貴人之相,舉手投足皆不落凡,真可謂是人中龍鳳,他日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呐!這樣吧,為報答公子帶丫頭來與我相見的恩情,不才老朽就為公子卜上一卦,權作報答,如何?”
“喂,老頭子!”莞兒聞言,見老頭子笑得不懷好意的樣子,便急急喝住他,“三公子才不需要你搞什麼勞什子卜卦呢!”
曹植卻伸手拉了她的衣袖,與老頭子笑答:“若真能得先生一卦,倒是再好不過了。”
莞兒一愣,以前自個提出要為曹植卜卦,可是被他拒絕了的,如今怎麼又答應讓師父卜了?
果然還是不信她!
想到這兒,莞兒忍不住耷拉了嘴角,悄悄送一記白眼給曹植。
曹植卻不在意她的白眼,接著道:“總聽聞莞兒說道,說先生的陰陽之術玄之又玄,神乎其神,今日若能領教一二,倒真是三生有幸了。”
……以他的身份,對老頭子這樣客氣做什麼。
老頭子聞言便笑得賊兮兮:“那公子是測前程還是算姻緣呐?”
曹植還未作答,莞兒卻臉紅了:“師父快不要再胡攪蠻纏了!”
曹植自然猜得她在想什麼,含著笑意看她一眼:“怎麼能是胡攪蠻纏呢,莞兒你且好好學學師父的手藝才是。”複又轉向老頭子,“這兩個都測一測如何?”
老頭子一聽便笑得見牙不見眼:“自然好自然好!”
莞兒:“……”
絮絮叨叨的話一直說到日暮西斜,寒鴉在頭頂天空低低飛過,做生意的小販皆三三兩兩地撤去。
莞兒實在是舍不得回去,一雙大眼中再次浸染了憂傷。
曹植卻突然認真地道:“先生,子建想求先生件事情。”
莞兒轉頭看他,有些驚訝。琤璵卻笑道:“何事,公子說就是了。”一雙清亮的眸子卻灼灼盯著他。
拴在一旁百無聊賴了許久的馬兒正低了頭奮力想從套在嘴上的轡頭裏掙脫出來,曹植出神地盯著它,醞釀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我想請先生帶莞兒離開鄴城。”
天色漸漸昏暗,曹植與莞兒卻遲遲未歸。
崔瑩心下焦躁,卻也無法和白鳶說道,隻能自個坐立不安地在房中來回走動。若是兩人一夜未歸,那可如何遮掩?!
她真是恨極了,沒想到莞兒瞧來是個溫溫柔柔的人兒,行事卻也如此放浪不穩重。聽說曹植先前是有意娶她的,還是卞夫人一力阻攔著,才最終娶了自己。
饒是這樣,新婚之夜,他還是將自己留在洞房裏枯坐了一宿,說不定就是去尋莞兒了。
時隔幾年,她與曹植的關係好不容易融洽了許多,他二人卻又牽上了線,保不準會幹柴烈火,一點就著!
況且,她隱隱覺得,甄夫人對這種情況是樂見其成的。
為什麼?為什麼!
崔瑩心中疑惑又怨恨,抬手便摔了個花瓶,哐啷一聲碎片四濺,嚇壞了屋裏服侍的貼身丫頭。
崔瑩心急,甄宓倒是不急。她正思慮著旁的事。這會兒便屏退了左右,正襟危坐地看著小幾上幾封書信,眉尖微蹙,很是慎重的樣子。
護城河畔,兩匹馬兒被撒開,任由它們去飲水。莞兒與曹植隨意地席地而坐,隻默默地看著光禿禿的樹梢間鋪陳掩映的燦爛雲霞。
“師父臨走前給你的紙條,上麵寫了什麼?”莞兒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偏頭去問他。
夕陽下的曹植側臉堅毅又清俊,挺直的鼻梁與唇線實在是好看。
他道:“我還沒看,暫時……也不想去看。”
“哦。”莞兒不曉得該如何接下去,便隻低低地應了一聲。
“你方才,為何不跟著師父離開?”曹植卻低了頭,輕聲問道,“你師父已經要離開鄴城,這樣的機會,以後卻難尋了……”
是了,曹植突然提出要莞兒隨老頭子離開的時候,莞兒心中是極為震驚,進而動搖的。
老頭子隻道:“此事我無法做主,隻看丫頭是否情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