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師父(2 / 2)

然而這千年過去,琤璵那張嘴總是聒噪煩人,還真沒有到哄得得她心甘情願取出來送他的時候。

而最角落的那一壇,是整個架子上唯一沒有名字的。

連九姬也憶不起這壇酒是為誰而釀,大約真的是年代太遙遠了罷。

或者還是像琤璵那日所說的,這千萬年來,她真的忘記了什麼人,真的在等著什麼人?

她決定等到琤璵自鄴城回來,定要拉著他好好問個清楚才是。

螢黃的光暈漸行漸遠,身後擺滿了酒壇的架子便重歸寂寥的黑暗。

待到下一次見到光明,又該再等多少年?

雖是冬日飄雪,魏王宮的修建卻不能因此耽擱,這些日子鄴城因了此事,人流進出倒是有些小小的雜亂。

這些事情自然是要落在留守鄴城的曹植來管的。

這日落雪剛歇,他便帶了人,例常在城中巡視與監工。曹植凡事親力親為,手下人自然也是敬佩又不敢怠慢的。

一小隊人馬慢慢踱在城中寬闊的道上,坊市裏總有不畏寒冷出來擺攤兒做生意的小販,一路看下來倒也琳琅滿目。

曹植不禁想起曾經碰到了曹丕帶著莞兒出來遊玩的時候。

他記得自己老早就答應過莞兒要帶她出來遊鄴城,誰料卻一下子爽言了這麼多年。

少年時覺得身不由己,誰知如今歲數愈大,愈是萬事紛亂,難以理清個頭緒。答應了莞兒的事,他一件都沒做到。

不怪乎莞兒會失望罷。

再加之曹苗的早夭,想著一夢閣裏白鳶與崔瑩日日哭泣,曹植心中很是鬱鬱寡歡。大致巡視過去,便打算示意隨從返回了。

誰知這檔口,他卻突然發現長街拐角處,豎著麵格外招人眼的大旗子,油漬麻花的旗麵上寫了幾個大字:天下第一神算。

旗子便有個老頭子盤腿而坐,襤褸的衣衫,蓬亂的胡子,正端著個大肚酒瓶,一邊灌酒一邊拿一雙明亮的眼睛瞅著他。

曹植心中一顫:這樣貌……難道是莞兒曾形容的,她的師父?!

他心中一激動,便策馬上前幾步,想要詢問一番,誰料那老頭子見他要過來,竟直接扛起那麵大旗,頭也不回一溜煙地躥進一旁的小巷口,幾下便沒了蹤影。

曹植一愣,這人好好的幹嘛跑了?

扭頭一看,自個身後的手下個個配了武器,一幅暴力執法的模樣,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敢情這人是以為自己要轟他走罷。

也無妨,既然曉得了莞兒師父在鄴城,這消息告訴了她,她必然是會高興一番的。

真是好久沒有瞧過莞兒開心地笑了。

隔日莞兒來一夢閣探望時,曹植便神神秘秘拉了她到一邊:“莞兒,我有事情與你說。”

莞兒不安地蹙眉:“何事非要背著人說?”

曹植便露出個淺笑:“這事與旁人沒有關係,隻與你有關——我昨日瞧見你師父了,他人現下就在鄴城!”

莞兒聞言一愣。

師父……

親手將她拉扯大,帶著她走街串巷逛遍半個衰微天下的師父。

淳於一別,她雖猜測著師父定然是南下去了酒姬,可是亂世紛擾,英雄相殺,百姓日子過得皆朝不保夕,師父究竟能不能順利抵達錢唐還真是未可知,她心裏便始終懸了根弦,動不得,放不下。

如今突然聽得曹植這麼一說,她心中便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上什麼滋味,但更多的是驚喜與疑慮:“你如何能肯定那是我師父,可沒有看錯罷?”她追問著,大眼緊緊盯著曹植,十指下意識地絞在一起,泄露了內心的緊張與期待。

曹植見她這樣便隻微微一笑:“我自然不能完全肯定了,所以還是要你親自去認一認才好。昨日我已派人盯著那個地方,明日巡城時你便隨我一同前去瞧瞧罷?冬日趕路多有不便,我估摸著他這幾日肯定是不會出城的。”

跟著曹植出門?這……於理不合罷?

可是想到師父就近在咫尺,去見師父的心如此迫切,最終還是戰勝了莞兒的理智,她抬頭道:“好,明日我隨你一起去看看。”

一定要是師父才好,一定要是啊。

莞兒心中默念著,鼻頭不緊發酸得厲害。

真的好些年沒有見過師父了,他……是更老了些,頭發更白了些,還是因為少了自己這個累贅而輕鬆了許多,也活得自在了許多呢?

這邊曹植與莞兒在角落裏說著話,卻不知那邊崔瑩卻將這一幕皆收在了眼底。

纖細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骨節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