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一晃,曹植掀簾進來,打斷了白鳶的遐思,她慌忙從床邊站起身來。
“好些了嗎?苗兒睡著了?”他示意白鳶坐下,輕聲問道,眉目間的焦急卻是真心實意。
白鳶聞言神色一黯,垂下頭道:“睡是睡下了,隻是這汗卻止不住,藥也喂不進去……”
曹植聞言,心下亦是急躁,卻也無它法,隻能安慰道:“明日再喚醫師來瞧瞧罷,你也守了這許久,先去睡會兒養養神,這裏有崔瑩先替你守著一會兒。”
一聽說要崔瑩來,白鳶忙推辭道:“妾身不累,還是我來守著吧,怎能勞動夫人。”
崔瑩卻也掀簾而入,聲音同樣帶著心急:“是啊,你去歇息會兒罷,這裏我來守著便好。”
白鳶卻一心防著崔瑩,隻一味推辭著。曹植見狀,心中卻有無名火氣竄上:“這有何好推辭的,崔夫人難道不是苗兒的嫡母嗎?”
這話一出口,白鳶心裏一沉。
的確,崔瑩是曹植的正室,自己的苗兒頭上永遠壓著這樣一個嫡母,那他們母子可如何還有出頭之日?
崔瑩倒沒注意白鳶的神色,隻越過她肩頭去瞧床上睡得極不安穩的曹苗。
曹苗一張小臉酷似曹植的清逸,眉目精致漂亮,隻是此刻卻緊閉雙眼麵色蠟黃,額頭上滲著點點的汗珠,瞧來讓人十分心疼。
崔瑩一直無所出,白鳶心裏的計較她也隱約曉得,隻是對於這個孩子,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歡。見他這麼小便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崔瑩隻覺得一顆心都揪緊了。
最終白鳶還是拗不過,隻得答應由崔瑩來陪著:“那……爺也著累了這許久,不如妾身侍奉著爺歇息會兒罷?”
崔瑩亦附和著,想到明日還要聽曹公商議年底東征大事,曹植再次擔憂地看一看床上的曹苗,這才與白鳶離開。
目送著曹植挺拔的背影與白鳶嬌柔的背影一同消失在簾後,崔瑩這才感覺到心底翻上的苦澀。
白鳶太會把握時機無孔不入,而她……除了個正妻的身份,還真是一無是處。
她低下頭,眼底閃過平常總是掩飾得極好的落寞:隻千萬不要連累了崔氏的榮耀與叔父的前程便好。
留莞閣靜悄悄的,仿佛方才的紛亂不過是一場夢境,此時暗色蒼穹靜靜籠罩,時間仿若靜止。
黑暗中,莞兒一個人坐在雜亂染血的床榻上,衣衫不整,長發披散下來,蓋住了脖頸上幾個鮮明的指印。
剛剛曹丕險些扼得她窒息,卻還是頹然鬆了手。
他狹長的眸子緊緊盯著她的,口中一字一頓道:“莞兒,你加諸我的所有苦痛,我都會在他身上,如數討回。”
“你且仔細瞧著,誰才是最後的勝者罷!”
他說完,不顧仍在淌血的手臂,便拂袖而去,隻留一室狼藉與狼狽的她。
莞兒靜靜坐著,心中卻萬分憂心。
曹丕最後所說的話,應當與他提到的那個計劃有關。他會對曹植如何?這件事情,又與郭女王有什麼幹係呢?
她思索著,心中卻宛如一團亂麻,油然而生的是對茫然的未知的恐懼與焦慮。
她猜不到,這不是對一個人命格的解讀,而是占了江山半壁的一群人的糾纏爭奪,仿佛纏繞在一起毫無章法的線團,讓她無從下手,無法解開。命運洪荒,她不曉得會發生些什麼,此刻的莞兒不過是個普通女子,擔憂恐懼,龐大的未知。
然而曹丕是不會告訴她半個字的。
沒有月的夜裏,眼睛再過敏銳,也隻能跌跌撞撞,摸索前行。
她該如何是好?!
曹丕離開了留莞閣,思量了一番,卻去了郭女王處。
郭女王倒是心大,早早便睡下了。未料到曹丕會深夜披了一身秋霜前來,她睡眼惺忪,本就狹長的眸子此刻微眯,配著有些淩亂的長發與鬆垮的領口,倒像一隻慵懶嫵媚的貓妖。
“您今夜不是去了莞兒那裏?怎麼這個時候卻來了,真是擾人清夢。”她嘟囔著,語氣卻綿軟。
曹丕不理她,隻坐在床邊,伸了受傷的手臂給她:“幫我處理下。”
一見他的手臂,郭女王這才清醒,忙起身去取了藥匣子:“這是怎麼弄的?……難道是,莞兒?”
曹丕沒作答,隻臉色一黯。
郭女王也猜到了幾分,不由得輕笑:“沒想到,爺最疼愛的莞兒卻是個這樣烈的性子,嘖嘖,看來平日的軟弱也隻是假象啊……妾身以後也得留點神,免得被這隻小貓抓了。”
曹丕翻她一眼,卻開口問道:“那件事情,計劃得如何了?”
郭女王手上動作一停,挑起鋒利眼尾自信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