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瞧見曹植唇角那一抹嘲諷的笑。
兩人繞著偌大曹府走了大半,身後的丫鬟小廝們落後兩三步緊緊跟著,眼見著到了景致最為宜人的臥蓮台處,曹植便提議去台中休息片刻。
“此時雖尚無蓮可賞,然此處浮雕彩繪卻精致得很,崔姑娘可願移步一觀?”
“奴家自然隨公子便是。”
曹植便轉身吩咐跟隨在身後的人道:“你們便在這裏候著罷。”
說完也不顧哪個麵露了難色,隻管邀了崔氏跨過與建在湖麵的臥蓮台相連的棧橋。
甄宓卻去探望了莞兒。
早春時節,外麵還是冷的。莞兒卻大敞了窗子,正望著院子裏那棵枝椏枯幹遒勁的桃樹發呆。
“莞妹妹不覺得冷麼,這般站在風口,當心吹壞了身子。”甄宓溫婉的聲音,令莞兒回過神來。
“甄夫人?”她忙屈膝行禮,“莞兒方才在想事情,沒有注意到夫人前來,有失遠迎。”
兩人分主賓坐下,甄宓笑道:“方才見你那般出神,在想什麼呢?”
“也沒什麼,”莞兒抿了唇笑,“在屋子裏憋得久了,便想著開開窗子透透氣。順便就想著,也不知那株桃樹何時才能開出一樹繁花來,給這禿禿的院子增點色彩便好了。”
“桃花總愛爭春,很快便會開了。”甄宓頗有深意地道,“莞妹妹且再熬一熬,冷日子也就過去了。”
莞兒自然聽得出她話語中的意思,便低了頭,無奈一笑:“過不過去,又有什麼打緊,總歸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的。”
甄宓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我第一次嫁人的時候,便是你這般年歲。”
莞兒有些訝異地抬頭,她還從未聽聞誰提起過甄宓的過去。
沒想到她竟會與自己說。
甄宓仿佛早已預料到莞兒的表情,微微一笑,便接著講了下去。
“嫁到袁家的時候,我以為我便會為他洗手作羹湯,朝夕相處這一輩子。”她的語氣,仿佛回歸了十幾年前那個滿心憧憬的女孩子,“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打理庶務,得他全心的喜愛。聽起來便很讓人希冀,覺得有盼頭。”
莞兒靜靜聽著。
“然而,這些都是我以為。他的心思,從來都不在我身上,他心裏裝著逐鹿天下,裝著杯酒英雄,卻獨獨沒有我的位置。我獨守空房數載,甚至都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年輕在一天天流逝。”
講到這裏,甄宓突然揚起抹笑容:“後來,官渡之戰後,丞相大人破了鄴城,那天我與袁家眾多的女眷都塗黑了臉,可是,爺卻一眼便將我從眾多女子中認了出來。他親手為我綰發,洗了手臉,並且跟丞相說,他要娶我為妻。”
“夫人……”
“那時候,我是忐忑不安的。爺卻並未急著迎娶我,而是與我朝夕相處許多時日,直到我自己慢慢敞開心扉。”她的笑容明麗了許多,“期間,我還有緣結識了阿植。”
聽到這兒,莞兒的心不由得一沉,連帶著表情也苦澀起來。
甄宓卻沒注意莞兒的神色:“爺沉穩,阿植活潑,那時候,真是很開心。後來,我嫁給了爺,爺待我真是很好,我這才感受到一輩子的盼頭了。”
莞兒看著她麵上的笑容,與雙頰的紅暈,微怔道:“甄夫人,你真的過得很幸福麼……”
甄宓笑容不減:“自然。”
莞兒卻想著,曹丕與自己說,他會等著她,等她來他身邊。
他的這番心思,甄姬可知道?
這樣想著,她便問了出來:“那,若二公子他……心裏有了別人呢?”
這話在甄宓聽來便有些天真了,她笑道:“這世上,有幾人能一心一意?莞兒,你可不要鑽了牛角尖才好。”
可是曹植說,他心裏會一直有她的。
果然是不切實際的罷。
譬如現在,他應當正在與崔氏談天說地,言笑晏晏。
莞兒如此想著,一雙玲瓏的杏眼便蒙上了些許陰霾,模模糊糊間,並未注意到甄宓看她的奇異神色。
新沏的茶,醇厚香氣纏著嫋嫋白煙化作慵懶的模樣。崔氏與曹植於臥蓮台對坐,她笑著道:“三公子,走了這好些地方,倒還沒見著三公子的居所呢。”
若是她嫁過來,最該熟悉的便應當是他的院子才對。崔氏麵帶紅暈地想著。
曹植指尖扣著茶杯,卻古怪一笑:“你為何要去我的居所?”
崔氏笑容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