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看一看她緋紅的臉,便未跟上去。
帥帳依舊如當日淳於時莞兒所見那般,正前方兩麵大旗招搖,一麵書“漢”,一麵書“曹”,縱然夜色深深,也難掩其凜然氣勢。
示意了門口守衛通報,待得帳內傳來一聲威嚴的聲音:“傳。”莞兒才深吸一口氣,掀簾而入。
主帳內燈火通明,不光有曹相,張遼,樂進等人,還有幾個生麵孔,想來也是曹相手下將領或謀士罷。
莞兒垂下眼恭敬行了禮,便聽得曹相道:“莞兒,你來。”示意她上前。
帳中數人皆是戰場上九死一生浴血奮戰過的,此時縱然收斂了周身氣勢,莞兒覺得越靠近心中越發緊。
卻聽得一陌生麵孔笑道:“哦?主公,這便是曹莞姑娘?”
莞兒抬頭看了他一眼,見那人頭戴葛巾,麵白長須,一雙眼睛亮極,有洞悉世事的犀利,應當是個頗有智慧的謀士。
“嗬嗬,莞兒,這是荀彧荀文若。”曹相見莞兒偷眼瞧荀彧,便笑道。
竟是被曹植讚譽為“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法而不威,和而不褻”的荀彧!莞兒忙與他見禮,卻被不甚耐煩的樂進打斷:“可別再婆婆媽媽的了,主公,還是說正事要緊些。”
一時眾人皆笑,也不再多言語。
“莞兒,”曹相斂了笑,嚴肅道,“若吾要你預測南征行進大事,你可使得?”
預測南征大事……這也太看得起她些了罷。
莞兒低頭思忖著,卻想起六月六生辰那日,卞夫人以或嫁人或從征相要挾時,自己閉上眼睛後那一瞬浮現在心中的驚悸的預感。
這南征恐怕……
思索來思索去,隻等得帳中幾人屏氣凝神,莞兒終是睜開眼睛,看向曹相:“丞相,請為莞兒準備兩樣東西,莞兒自當盡全力而為。”
“哦?何物?”
“鎮南將軍、荊州牧劉表的生辰八字與畫像。”莞兒朗聲道,又深深一揖,“莞兒力量微薄,要說預測南征大事實在是有些為難,然莞兒可從一人之命途入手,見微知著,或許便能對整個大局走向有利也說不定。”
“見微知著?”曹相眯起眼睛,細細思索著,帳中其餘人也覺得新鮮,行軍這些年,卻從未試過這般法子來預知禍福,樂進甚至還摸著下巴考慮要不要讓丫頭給自個也算上一卦。
唯有荀彧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睛沉沉,倒映著莞兒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思慮了半晌,曹相終於下定了決心:“好,便依你所言。”
當夜,莞兒細細瞧著曹相差人送來的劉表畫像。劉表此人,身長八尺餘,姿貌溫厚偉壯,少時知名於世,與七位賢士同號為“八俊”。在荊州十數年經營,倒也很有一番成效,隻是據悉劉表此人性多疑忌,好於坐談,立意自守,而無四方之誌,卻不是個能逐鹿天下的人物了。
莞兒已很有一段時日沒有卜過卦了,此次占卜卻事關重大,由不得她不謹慎。而手邊又隻有畫像不見真人,更是難上加難。
整整一夜,她的營帳裏都有燈火透出。
曹植亦睡不著。莞兒自從父親那裏歸來後便一直呆在營帳裏,還十分嚴肅地告訴自己不要叫人打擾她。
除了他,誰沒事會去打擾她,這倒是變相給自個吃閉門羹了,他哭笑不得。卻總惦記著她還不曾好好吃飯休息,明日再奔波一天如何能受得了。
這廂曹植在黑暗中輾轉反側,那邊莞兒卻在燈火通明下蹙眉深思。
劉表竟會在八月病亡?怎麼可能!這也未免……太巧合了罷……莞兒疑惑著,卻又想起今日曹相等人與她說的,劉表劉景升,性多疑猜忌,立意自守而無四方之誌。
所以,難道他是因為曹相率大軍南征,驚悸憂慮過度,最後活活嚇死了?
這樣一個人,是如何守了荊州十數年不頹,甚至引得曹相要下定決心南征的?
莞兒很是疑惑,她總有一種感覺,劉表斯人,似乎並不是此次南征中,最關鍵的人物。
在他背後,應當還有一人,他才是曹相南征所欲打壓、所欲剪除羽翼的焦點。
這……可這隻是她自己的推論,如果真的這般呈報給曹相,會不會被曹相覺得荒謬……莞兒愣怔著,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
而且,如若推算有誤,那後果卻是她完全承擔不起的。
她僵直了身子呆坐許久,生平第一次覺得肩上如此的沉甸甸,仿佛壓了千斤重擔。
天亮了。
曹植忙不矢起身去了隔壁營帳前,先窺視了一下,見帳內燭火已滅,還以為莞兒早已睡下了。剛鬆一口氣轉身要離開,眼前帳簾卻突然被掀起。
待曹植看清自帳中出來的人兒,心中卻霎時一痛,忍不住驚呼:“莞兒,你,你麵色怎的如此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