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大軍鐵蹄紛遝,揚起的灰塵遮天蔽日。曹植眯了眼睛,細細分辨著遠處鄴城莊偉的城門。
去時五月玲瓏香,歸來秋至已覺涼。
曹植不由得將手探入懷裏,握住一方已洗得發白的黃底手帕。
在這世上,唯有一人會全心全意待他,縱然是甄姐姐,也比不得。
那些個翻山越嶺,浴血沙場的經曆,那些個驚險異常,千鈞一發的瞬間。他仿佛迫不及待,想要說給一人聽。
“這個發式很適合你,”送莞兒回去的路上,曹丕稱讚道,“若再配一支珍珠步搖便更美了。”
莞兒下意識地摸一摸鬢角,喃喃道:“是嗎……公子過獎,莞兒不敢當。”
心裏卻還思索著在甄姬處的事情。
若是以往懵懂無知之時,莞兒必會問出口,甄夫人與曹植,究竟有沒有……那樣一層關係?
然而此間卻事關重大,卻實在由不得她胡亂發問。
唯有沉默。
莞兒又記起當日卞夫人因知其曾不計後果地進諫曹公,便予了她二十四方鎖,以此來教誨自己要進退得度,學會玲瓏處事。
那麼眼下,沉默便是最得當的辦法了罷。
見莞兒心不在焉的樣子,曹丕細長眸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嘲:甄宓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三言兩語,便引得莞兒亂了心神。
莞兒,我曾說過,在我向你討回人情前,你可以在留在曹植身邊,但是。
曹丕目光緊隨著莞兒愈漸行遠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
曹植宛若一陣風一般衝進一夢閣,將手中沾滿灰塵的頭盔隨意拋給聞訊而來的小廝:“莞姑娘呢?”沒等小廝回答,他又擺擺手,“算了算了,我自己叫她去。”
小廝捧著沉甸甸的頭盔,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莞姑娘還沒回來呢。
曹植興衝衝跨進莞兒房間:“莞兒,怎麼沒去城門迎接我?”
屋裏卻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曹植疑惑,環視著四周。
雖隔了將近半年,莞兒的屋子卻無甚大變化,靠窗的妝台上擺著他臨走相贈的曹植大將軍,漆黑的鎧甲已有油漆剝落,大約是時常撫玩所致。
除此之外,一旁的箱子上卻堆了許多街上買來的小玩意,麵具風車之類,曹植疑惑,這丫頭自己跑去集市上瘋玩了不成?目光卻又被攤在床上的一套冬衣吸引過去。
靛青色的日常長袍,繡了隱約的雅致團紋,杏色腰帶配著琵琶型玉帶鉤,裁剪倒算不得精致,細密的針腳卻彰顯了製衣人的用心。
他欣慰一笑,自懷中取出那方繡著“一簇盛開的木蘭”的帕子,兩相對比之下,不由得嘖嘖讚歎,嗯,莞兒果然聰穎,連女紅都能學會,孺子可教也。
窗欞傳來走動的聲音,想必是莞兒。曹植心道不如給她一個驚喜,便藏到了帷幔後,屏住呼吸,凝神聽著來人細碎的腳步聲。
此時天色已昏暗,廊下的燈籠漸次燃起,有柔柔的燭光透過半開的門窗,在房間裏撒下一片朦朧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