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是鮫王,卻並沒有以往幾個世界裏那樣,會有忠實的仆從圍繞過來,為他料理好一切生活所需。倘若一隻從廝殺中誕生的首領忽然一夜之間卻連獵殺進食都不會,恐怕用不了三天,他就要被這些虎視眈眈的同族們用獠牙撕成碎片了。
靳雨青竭力維護著自己殘暴的表象,並從海底一些沉船裏搜尋來幾副腐爛得差不多的白骨,淩亂地擺在自己的住處門口,以此來顯示,他並不是個好惹的家夥,若是惹怒了他,可是連活人也敢生吞活剝的可怖煞神。
這樣簡單粗暴的方法對思維簡單的鮫人們來說還算適用。
靳雨青的日常無非是遊|走在巢穴周圍,像個“真正”的王一樣巡視自己的領地,視察巢穴四周是否有潛在的危險。雖然他覺得這種行為有些……多此一舉,但根據原主的記憶,身為鮫王的確要這麼做,就像一個真正掌權的皇帝必須要每日批閱奏折一樣。
當然,他也救過不少深陷危險中的幼年鮫人,他們還不能善用自己的獠牙和尖爪去恐嚇和剿殺敵人,被鯊和鰩困得嗷嗷哭泣,流下的淚水當真像傳說中那樣,漸漸凝起,最後如一粒粒圓白的珍珠墜入萬丈的深海之底,隻是這種未成年鮫人所泣出的鮫人珠品相不好,即便是拿到人間市場上出售,也賣不出高價。
每每看到鮫人泣淚的場景,靳雨青就不僅摸一摸自己的眼睛,他用力擠擠眼皮,捏一把大|腿,想看看自己能否也掉出一兩顆珍珠來。畢竟,鮫王的珠淚比普通鮫人的更加珍貴,有價無市,是那些亡命出航企圖一睹鮫人真容的淘寶者們最渴望的寶物。
然而成年的健壯鮫人是從不哭泣的,他們是能夠與鯨鯊搏鬥的存在,他們的齒和爪會撕碎一切威脅到他們的東西,他們並不屑於用淚水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鮫人與修仙者有個相同點,那就是對時間的麻木感,他們的生命十分漫長,時間在他們的體感中不過是一種可有可無的玩意,而對雙目失明的靳雨青來講,這更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東西。
也許謝珩投生的人類早已變成了一抔枯骨,而他卻後知後覺的在海底呆了幾百年。亦或者,這整個世界都是係統搞出的新把戲,目的就是讓他與謝珩再也無法見麵!
如此的揣度令靳雨青渾身一涼,他甚至在自己的想象中見到了一副皮肉腐爛的白骨,骨上還微微殘留著謝珩的氣味。一股無法壓抑的衝動驟然灌滿了靳雨青的整個身心——他想離開海底,離開這個深不見底的礁□□溝,他要上岸去!
靳雨青被這樣的想法所蠱惑,尾鰭重重拍開,身體似在水中離弦的箭一般彈出去,劈開周圍的海水。
“嗞呀——!”
突然地,一聲尖銳的仿佛是兩片結實金屬片撞擊摩|擦的聲音響徹在海裏,尖利而且淒慘,那大概是一種高頻的聲波,轟擊著靳雨青的耳膜,令他霎時間停止了向上的遊動,神情緊張起來。他有些後悔自己在出來的時候沒有隨身佩上一把武器,哪怕是一把銳利的骨刀也行。
因為這樣淒厲的叫聲,正是從他的族人發出來的,恐怕還是一隻成年的雌性鮫女。
“救……命……”
更加清晰的求救聲從海水中傳來,靳雨青兩側的耳翼微微動了一下,收集到呼救聲並判斷到了她的方向,他調轉魚尾快速地遊了過去,很快,一股腥味夾雜著腐氣湧入靳雨青的口鼻之中,那是一種病態的、很可能瀕臨死亡的鮫人所散發出的氣味。
這種氣味會傳播很遠,像新鮮的血液一樣,吸引來瘋狂的捕食者,畢竟對這深海裏的生物來說,沒有比鮫人更美味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