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了父親的顧忌,於是我用幾句話輕輕帶過了丈夫沒有同來的原因。
父親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隻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我絮絮地說著近來的家常閑事,他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三)
準備好祭奠用品已是黃昏,我用父親剛剛編好的竹簍提著。夕陽暖暖的,斜斜地灑下一片鵝黃,從竹簍的罅隙間漏下幾抹疏光。
跟在父親身後,往母親墳頭走去。父親變得跟以前一樣健談,兀自回憶著母親在世時的情景。
母親是一個清淡溫婉的女子,在我的記憶裏,永遠是低眉順眼的樣子,跟在父親身後,從不對父親的決定作任何反駁。而在旁人麵前卻隻是不卑不亢地笑。
在我稍稍懂事的時候,曾一度以為強勢父親對母親隻是習慣,而不是愛。我也不理解母親為什麼要這麼低眉順眼。後來有一次,我向母親傾吐了這個想法。母親用細削的蔥指慢慢撫平我的眉心,用淡淡的語氣說:“兩個人在一起,必定要有一方謙讓,否則怎麼安然地度過這漫長的一生?”繼而又將我額前垂落的發撩起,收在耳後,接著說:“茵兒以後就會明白了。”
也是在母親走後,我才陡然發現,父親對母親的愛,不亞於母親的眷戀。
(四)
祭奠完回到家,已暮色四合。我挽起袖口幫忙父親打掃書房。
儲窗裏的書本還是記憶中整齊儼然的樣子。許是經久未曾翻閱,竟有細細的塵覆上。我隨手抄起一本厚厚的古詩詞賞析,仔細地擦拭。
突然有一小片矩形的紙張,從書的扉頁脫落。我半蹲著撿起,是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背後有字。
照片上的女子溫淡的笑,卻是無法言喻的素淨明朗。--是母親年輕時的樣子。
”我願陪你等待每一次日出日息。”
在我看到這行字的時候,父親輕輕地歎息聲傳來,”這照片我和你母親找了許久都無果,卻被你無意翻到了。”
”我不是這鎮子裏的人。有次路過,在這屋子後麵第一次看見了你母親,她幹淨美好的樣子讓我,義無反顧地留了下來。”
我抬頭望著父親,我已確信歲月的利刃足以將一個骨肉豐盈的人削磨地無比瘦脊。就像此時父親古銅色的臉,以及眼角額前深淺不一的歲月痕跡。
父親的眉頭又擰到了一起,我伸出手幫他舒展開來,像當年母親動作一樣。
“父親,我們回家吧。”我輕輕地說,“母親已經不在了,而我,隻有你了。”
他眼角有不易察覺的淚光,然後用無比複雜的眼神看到我心悸。片刻過後,微微頷首。
丈夫恰巧打來電話,我哽咽地說:“以凡,我想回家,和父親一起,一起回家。”
沒有絲毫猶豫,他無比堅定地說:“好,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