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間，他看見名為龍揚帆的怪物緩緩張口，以人類的發聲方式，慢慢的道：“曉……璿？”
龍曉璿吃驚的張大眼睛，失聲叫道：“大哥？！大哥，你還認得我？”
怪物妖紅的眼閃爍了一下，接著，以更肯定更連貫的聲音道：“曉璿。”
他的身體發生驚人的蛻變，伸出的尖刺慢慢的收回甲殼下，接著，黑色硬甲逐漸深陷回體內，慢慢的顯露出人類的皮膚，人類的形態。
恢複了人形的青年赤身站立著，白皙勁瘦的身軀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單薄，細長的眼睛裏，眼瞳恢複漆黑的顏色。他茫然的左右看看，麵上浮現一種奇異的神色：“這些，都是……我做的？”
龍曉璿靜默的點了點頭。
龍揚帆隻覺得大腦忽然好像被深鑽一樣的疼，記憶迷狂錯亂，碎片四散，拚不到一起，唯一清醒記得的，就是穿風衣的那人給他注射了滿滿一針管的金色藥液。
而後，他化身為怪物。
現在他好像有些清醒，卻又好像有些混沌。
也不知道出神了多久，龍揚帆忽然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從地上撿起衣服碎片係在腰上，勉強遮住下身，隨即抬起右手，五指緩緩地伸長，連接在一起，皮膚泛起黑色金屬的光澤，慢慢的，化作刀刃的形狀。
漆黑的夜空中，灑下星星點點的白，無限溫柔又冰涼的落在發梢，衣衫，沒入地麵起了薄霜的鮮血中。
龍揚帆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他隱約記得，逃出龍門的那一日，也是一個雪天，冷冽的風裏，鵝毛一般的大雪掩蓋去他逃跑的痕跡，他逃到北方，在冰封的山嶺之中，忍耐著刺骨的寒意，度過有生以來最彷徨無助的第一個冬天。
“曉璿，我們來決勝負吧。就隻有我和你。”他安靜的道。
龍曉璿一愣，隨即默默地拿起了劍。
“大小姐？！”楚翔開口想要阻止，且不說現在龍揚帆的睚眥力量已經解放，就算光拚武技，年紀尚輕的龍曉璿也絕非龍揚帆對手。
龍曉璿搖了搖頭，她沒有理會楚翔的勸阻，慢慢的朝龍揚帆走去。
戰勝也罷，戰死也好，這是她作為龍五的抉擇。
雪亮的劍與漆黑的刀交擊，相互的力量傳導至二人手上，龍曉璿手腕一震，掌心裂開，淌下血水，長劍險些脫手！
龍揚帆厲聲喝道：“沒有力量！你的劍是用來幹什麼的？！”
龍曉璿牙關一咬，劍身一轉，貼著刀刃切向龍揚帆的手臂，後者抬手相格，將劍鋒反壓向她的麵龐。
龍曉璿側身避開，麵上仍被劃開了一道狹長傷痕。
“全部都是破綻！”龍曉璿竭力防守，擋著龍揚帆如*一般的攻擊，耳邊回響著的是他的怒喝：“你現在的樣子，有什麼資格自稱龍門傳人？”
忽然間龍曉璿張開雙臂，讓龍揚帆的刀刃刺入她的肩膀，她抬起左手緊握住刀刃不讓龍揚帆抽回，右手長劍直刺向龍揚帆的心髒。
雪亮的劍鋒沒入龍揚帆的心口。
龍曉璿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後者對她微微一笑，那張曾經猙獰扭曲瘋狂的蒼白麵容上，此時盡是安詳的平靜。
“就是這樣，曉璿。”他溫柔的說，“你出手還不夠狠，這一劍刺偏了，今後要記住，不要對你的敵人這麼手下留情。”
龍曉璿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大哥，你……”她能感覺到，最後一招，是龍揚帆故意讓她的，她手上抓住的黑色刀刃上並未傳來往回抽的力量，而她刺出那一劍時，龍揚帆不但沒有閃躲，反而有些主動迎上來的意思。
龍揚帆在求死。
莫雷的傷勢已經在龍門護衛的幫助下止血，好像沒有盡頭一般的黑夜落下白色的冰涼的眼淚，他看見那個曾經化身為怪物的青年，以自己的意誌恢複成人的形態，以自己的意誌選擇死亡。
龍楊帆緩緩將黑色刀刃從龍曉璿肩頭抽出，恢複成人手的形態，他忽然雙手握緊插在胸口的長劍，用力橫著一推。
鮮血飛濺著落在地麵的薄雪之上，好似開出燦爛的花。
龍楊帆微笑著呢喃一句，緩緩地倒在地上。
《龍門大事記》：
龍門二七七年，有睚眥生，以修羅之道滋養，日送死囚十百，然其暴戾之氣漸生無涯，終不可自製，城池遍屠，殺人盈野，視人命作草芥砂石，縱睚眥之力已大成，仍不可容，龍門傾上下之力，圍而殲之。睚眥傷敗，曰：願來世不為睚眥。遂引刀自刎。自此龍門嚴令，凡睚眥子，須力令克止，不可放任輕縱。
……
龍門一三九三年，有睚眥揚帆生，此子外柔內剛，不堪約束出逃，落入匪人之手，化身異類，鋒芒無人可擋，然終自醒，再複為人，曰：願以人身赴死。含笑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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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雷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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