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孫悟空
作者:常江
猴年將至,將有近十部與《西遊記》有關的電影上映。然而很多《西遊記》題材影視作品都會將孫悟空做十分簡單化的處理,將其化約成“反抗精神”或“對自由的向往”,這種所謂的追求自由是一種過於簡單化的理解,主要是出於商業目的。孫悟空身上或有豐富多彩的人格斑點,但最首要,也最迷人的,當是其肉體和精神領域內的這種隱忍和情欲的相克相生。我更願意看到那個敢於直麵自己內心深處的魔性和欲求,又最終於天理和正道之間覓得安寧的人性化的孫悟空,因為他就是我們自己的人格和理想的化身。這隻“石猴”伴隨著中國人走過了很多時代,他的形象已經全麵融入了中國人對理想人格和現實人格的想象與妥協之中。
文化 西遊人物映射國人命運和欲望
經典文學之所以被冠以經典之名,大抵出於兩方麵的原因。一方麵是,人們甘願甚至樂於跪著去看它;另一方麵,則源於其文本的高度開放性和派衍性。這兩條“經典之路”固然不能算是水火不容,卻也大致給經典的序列做了一個區分。若以中國的“四大名著”為例,《紅樓夢》和《三國演義》大致屬於前者,而《西遊記》和《水滸傳》大致屬於後者。
中國文化重紀實輕想象,所謂“小說不宜言正事”,乃至“小說”一詞本身,都透露著一股隱隱的輕蔑。在這種語境下,與曆史有著事實或隱喻關聯的作品,往往被賦予了一種道德的力量;而想象性的、草莽氣的作品,才擁有與流行文化相容的可能。正因如此,孫悟空和潘金蓮的故事才有了成千上萬的版本,以各種方式滲透於各個時代的人們的文化生活中。
在所有古典小說中,《西遊記》算是個異類。從問世起,所謂的“西遊文化”便在各個藝術門類中全麵開花,派生出各種敘述和表現的版本,有些甚至在極大程度上完全背離了原著,這種“背離”得到了“神魔小說”這一體裁的保護,並未如《紅樓夢》一樣成為波及全民的文化潔癖。
影視藝術誕生後,《西遊記》及其文化顯然擁有了極為廣闊的舞台,幾乎撐起中國神魔題材影視作品的半壁江山--早在1941年,中國即出現了第一部《西遊記》題材的動畫電影《鐵扇公主》,而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動畫電影《大鬧天宮》和1986年首播的電視劇《西遊記》則已成為流行文化時代的新經典。
“西遊文化”的格外繁盛,自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恐怕是其對人物的刻畫。唐三藏、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哪個不是中國人性格、命運和欲望的某種映射?其中,又尤以孫悟空的形象最為經久不衰,儼然成為當代“西遊文化”的核心元素。我們甚至可以說,孫悟空形象的演進,伴隨了中國人的集體身份與人格變遷的整個過程,我們在這隻石猴身上寄托已不僅僅是“想象”,而有著更為實際也更為沉重的文化內涵。
人物 孫悟空隱藏虐戀情深
可以說,在《西遊記》原著中,孫悟空是一個十分立體也十分複雜的人物。一方麵,他的悟性和通透恐怕遠在其師父唐僧之上,例如,他對烏巢禪師所授之《多心經》(即《心經》)的領悟力驚人,在“給孤園問古談因”一回,他甚至揶揄唐僧“隻是念得,不曾……解得”,暗諷這老和尚隻知對經文機械吟誦,卻不能真正理解經文的含義。
除此之外,孫悟空也擁有世俗人物的情感與情欲。情感方麵自不待言,他與師父唐僧之間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關係大約隻能用“虐戀情深”來形容。在情欲方麵,孫悟空也遠非人們想象中那樣無欲無求,唐僧也是如此,隻不過孫悟空處理得更不露聲色而已。
《西遊記》中暗藏大量關於這兩位後來成佛的主要人物的情欲狀況的伏筆,最典型的就是“四聖試禪心”一章。細讀之下,不難發現聽聞黎山老母化身的婦人拋出“坐山招夫”的橄欖枝時,孫悟空和唐僧的反應都不大對勁。唐僧是“推聾妝啞……呆呆掙掙,翻白眼兒打仰”——不想的話完全可以說出來,而且可以說得不卑不亢,何故如此。而孫悟空則道:“我從小兒不曉得幹那般事”,更是耐人尋味,因為在第42回中,當觀音以“龍女”揶揄悟空時,他的回答變成了“我……自秉沙門,一向不幹那樣事了”。到底是從小就不幹那事還是出了家之後才開始不幹那事的?大有深意。
稍微借助一些精神分析的知識去考量一下《西遊記》的文本,也不難發現諸種關於孫悟空身上的情欲的隱喻,如全書最為精彩的59-61回“三調芭蕉扇”,孫悟空與其嫂羅刹女(即鐵扇公主)的幾次交道便十分詭異,尤以鑽進對方的肚子的行為最耐人尋味。這一叔嫂橋段在1995年周星馳主演的影片《西遊記之仙履奇緣》中得到了恰如其分的發揚,以至蔡少芬飾演的鐵扇公主留下了令這部電影的粉絲刻骨銘心的一句台詞“以前陪人家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換舊人,就叫人家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