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哭無淚(1 / 3)

宅子是老宅子, 修葺的手筆闊綽, 單是後院裏的奇石假山, 都要從南方水運來的, 主人是揮金如土的性子, 即使嘴上說隨便住住, 依舊改不了骨子裏任性的驕奢。

就是地方太偏僻了, 白天裏還好。晚上天黑地曠,月隱星稀,老鴉偶爾在樹上時遠時近地啼, 叫人無端能生出幾分懼意。

是故夜半時分,那提燈的人緩步而來,守門的幾個小夥子險些以為見了鬼。待走近了, 才發現來人一襲緇衣, 頭戴帷帽,身形瘦弱, 依稀辨得出是個女人。

“我是來見屠姑娘的”, 她嗓音嬌弱, 聽起來年齡不大, 隻是聲音毫無波動, 冷冰冰似一截枯木。

來人脫下帷帽, 露出欺雪賽霜的一張臉,“我姓竇,勞煩小哥進去傳個話。”

主母娘家姓屠, 原本這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幸虧白天裏公子氣得失口直呼主母閨名,才叫伺候在身旁的幾個丫頭聽了去。下人不敢怠慢,連忙將管家請了出來。

“姑娘是我家夫人的舊識?”管家臉上堆著笑,心裏則直犯嘀咕,白天內宅剛鬧了一場,半夜就有人尋上門來,眼前這姑娘神色憔悴,相貌倒是頗美,難道是公子外頭惹來的風流債?

這時進去通傳的人匆匆趕來,“夫人說了,快把這位竇姑娘請進去。”

老管家拉住下人,低聲詢問,“那公子的意思是什麼?”

下人一臉為難,“公子倒是沒說話,隻是看了我一眼”,他也壓低了聲音,“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經過今日的一場惡仗,管家心裏已經明白了真正說話管用的是誰,別看公子人前威風,內宅裏也隻敢對下人使個眼色,他一個老頭子,又怎麼敢違背夫人的意思呢?

屠春哭了半天,本是有些累了,隻是忌憚李重進的脾氣,不敢輕易偃兵息甲,唯恐自己這邊弱了氣勢。

她是有一肚子道理要講的,她也能講出大道理來,但李重進從來是不論善惡,隻講愛憎的。同他糾纏是非,最終他隻會覺得身旁人都虧欠了他情義,不會認識到自己半分不對。

何況在衛瑛的事情上,李重進到底有幾分過分,屠春也算不明白,衛瑛害過他們,救過他們,算來算去都是一筆糊塗賬。恩怨盡釋哪是她家小祖宗的脾氣,倒是這般張牙舞爪地秋後算賬,才有幾分當年李二公子的風采。

青銅燈盞中的燭光搖曳,映在李重進麵無表情的臉上,他一直沒說話,擺弄著桌上幾個空蕩蕩的匣子。

黃金、珍珠、翡翠、美玉……一件件他給的隨意,並非得來輕易。

當年李如茵自詡豔冠帝都,她已是人間富貴花,不需要金銀裹身,即便如此,她依舊責令弟弟,四處為她搜羅奇珍異寶,綾羅首飾。

李重進以為,世上的女子理應都愛這珠光寶氣的東西,屠春嗔怪說浪費銀子,也當是女人家的口不對心。然而如今想想,她果真是不喜歡的,她若是有半點在乎,怎麼能輕易地舍棄了,將他這麼多年費的心思,變成背後捅他的一把刀。

方才屠春淚眼汪汪地哭鬧,說從不曾明白他的心思,其實這麼多年了,他又何曾真正明白過她?

知道主人家鬧了矛盾,進來傳話的丫鬟嚇得頭都不敢抬,躡手躡腳地湊到屠春身邊,“夫人,那名竇姑娘帶過來了。”

“趕快迎竇姑娘進來,莫要怠慢了。”

屠春麵上矜持,心中卻多少鬆了口氣,她扶著丫鬟的手緩緩起身,有意無意地看了李重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