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一已折騰了大半天了,連饑餓都忘了。見此情此景頓時呆了一呆,嘀咕道:都什麼時候了,對頭都殺到家門口了,你們還有心情吃吃喝喝……。
旁邊的小影子斜了他一眼:其實這也沒什麼,越是大敵當前,越要消除緊張恐懼。
“更何況,吃飽喝足,才有力氣殺敵呀”。
說話間他已拉起蕭千一的手:走,今天餓了一天了……。
兩人走過去,坐在桌邊,狼吞虎咽。
一隻手緩緩伸了過來,手中端著一杯酒,停在二人麵前:多謝兩位小兄弟的冒死相告,來……來……,我敬你們一杯。
來的竟是左南,隻見他紅光滿麵,目含輕笑,似乎這不是離庭別酒,而是一場喜宴。
小影子遲疑了一下,端起了麵前的酒杯。
蕭千一卻搖搖頭道:不、不、在下一向不喝酒的。
左南眼裏的笑意更濃:斷公子果斷與眾不同,不過,這是老夫人生中的最後一杯酒,還請賞麵。
“什麼,你叫我什麼?”
蕭千一身體微微一震,剛剛抓住酒杯的手陡然停下,他吃驚地看左南:你認錯人了吧,我姓簫,不姓斷……。
左南目光閃了閃:不是斷公子自己告訴我的麼?
“我告訴你的?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
蕭千一怔了怔,一臉懵懂。
左南深深的看著他:我不但知道你姓斷,還知道你叫斷天下。
“你喝多了吧,左前輩”,簫千一越聽越糊塗。
“沒有,我怎麼可能喝多,你就是斷天下。”
“難道我自己的名字,我還不知道”,蕭千一突然有點覺得好笑。
左南搖了搖頭,目中満是慈愛:其實叫什麼名字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我們先喝了這杯酒。
“好”,
三隻酒杯碰在一起,全部見底。
左南如釋重負地看著蕭千一,嘴巴動了動,卻默默無語。
麵上神情複雜,似驚喜,又悲傷。就像等到了生命中那個最牽掛的人一樣,想說什麼,表達些什麼,卻又不能,一時癡了。
蕭千一見他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神情怪異,與先前判若兩人。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不由脫口道:前輩……?
左南聞聲回過神來,搖搖頭,徐徐道:二十年前,我曾見過你……。
話未說完,他陡然轉過頭去,一聲歎息。快步走向別處,似不願片刻停留。
“怪、怪……,”看
著對方的背影,蕭千一連連嘀咕。
他不經意地一轉頭,卻發現小影子也正看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輕笑著道:怪……怪……怪。
蕭千一突覺口中澀澀,滿嘴的不舒服。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酒,辛辣、苦澀,難以下咽。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它,一杯又一杯不停歇。
酒如人生,人生如酒,雖然艱辛,苦澀。卻又不得不繼續。
酒,越老越濃,人,越老越涵容。
酒,能增濃離庭別宴的曲情折意。
此情此景此刻,再也沒有比酒更能表情達意的東西了。
樓林突然站了起來,力壓眾聲:當年,太子丹為荊軻餞行,衣冠如雪。
“今夜,我們為各位兄弟、也為自己決別。”
“來,喝了這一杯,兄弟們”。
喝聲中,全場起立,一飲而盡。
酒,更能縱橫,瑟瑟蕭風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豪氣。
酒,本晶瑩如淚,但在大紅燈籠的映襯下卻殷紅如血。
這是他們最後一場離宴,一杯酒,一滴血。
這是永恒的一刻,將英雄悲壯定格。
第二杯下肚,蕭千一漸漸覺頭昏腦脹,癱軟如泥。
朦朧間,眯眼看去,卻見小影子已伏在桌上,似乎已經醉了。
他心裏霍然一驚:強敵當前,生死存亡之際,怎能醉酒?
他努力睜開雙眼,掙紮著想站起來,但手腳已不聽使喚,身體一斜,仰頭仆倒。
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刹那,依稀看到一張紅光滿麵、霜發蒼勁的臉。
一隻手伸了過來,朦朧間,傳來左南的歎息道:小兄弟,你醉了。
夜已深,人未寂,夜風如刀,秋霜更重。天地間,無邊蕭崇,森冷,峭殺。
陡然,一聲冷瑟的笑聲傳來。
笑聲飄渺不定,若遠若近,忽右忽左,似若來自天間雲際,又似來自地下曹府。
笑聲雖不大,卻如針似刺,聲聲紮在眾人的心頭,說不出的陰森恐栗,幾乎再令人的熱血為之凝固。
“嗆唧”,
一聲刺耳的金鐵之聲,數百把刀劍瞬間齊齊出鞘。
廳中光亮為之一豔,那雪亮的刀光劍芒,映襯流轉,就如一朵朵跳躍的火焰,豔麗、腥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