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種(1 / 2)

顧芊芊坐在房前小花園裏的秋千上,有一下無一下的蕩著秋千,眼睛呆呆地看著天空。今天的陽光不是很強,時而會被飄動的白雲遮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初春的氣溫有點乍暖還寒,她隻穿了一件薄薄的旗袍,風吹來,她不禁地搓了搓手。傭人伍姐很周到地從房裏拿來披肩替她披上。

花園裏已是百花齊放,萬紫千紅春滿園,看上去一片春意盎然,可假的就假的,總少了那麼一點生機。也隻有萬年青那墨綠的顏色能給人一點希望。知道她對花粉過敏,他便吩咐下人把花園裏開花的植物都刨了,栽種上了用塑料製成的假花,這個事情隻發生在一夜之間,早晨的時候他便拉著她的手來到這裏,還高興地對她說:“這樣沒事的時候,你可以來這裏散步了,省的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裏。”大夫人是他的母親,對於他的做法除了氣憤就是連連搖頭的無奈,用情至深未必是件好事,何況,這個顧芊芊從不把她的兒子放在眼裏,這種輕視的態度讓大夫人極為不滿。顧芊芊也知道,這個婆婆不喜歡她,而她何嚐不是,她一點也不喜歡這裏,就算他把天底下所有的寶貝都擺在她眼前,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午飯過後,房裏就傳來傭人們紛遝的腳步聲。他回來了,每天午飯後他都會回來,這些急促的腳步聲也會每天都有。看見他回來,仆人們小心且盡心地伺候著,打洗臉水的,替他更換衣服的,奉茶的,大家都屏住呼吸,生怕出一點錯,否則又是一場打罵。對於他懲罰下人,她嫁到這兒的第二天就見識了。她身邊的丫頭每天都把她打扮的美麗而高貴,擦脂抹粉,披金戴銀,她不說話也不喊停,等一切都收拾妥當,丫頭從櫥子裏拿出他為她新買的洋裝,遞到她麵前。她便目不斜視地開始了自己的動作,卸掉頭上手上和身上的一切首飾,拿起手絹擦掉嘴上胭脂,又自己動手把頭發挽成一個發髻,起身拿起一件水紅色的旗袍換上。起初,對於這位寡言又冷漠的少奶奶一係列的動作,丫頭們也很驚訝,但也不敢阻止,隻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著:“少奶奶,這是少爺吩咐的。”

她並不理會,依然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打扮。有時,她也實在不耐煩了,也會反駁一句:“難道我連自己的穿衣打扮也要聽從你家少爺的不成。”丫頭不敢在說話了,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在擔心,擔心她們家少爺不滿意,會把對少奶奶的火發泄到自己的身上。大家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他從外麵回來看見她一身樸素的打扮,就會當著她的麵懲罰服侍她的丫頭,說他們沒有盡心服侍。剛開始她不聞不問,任憑他隨意處置,等他消停了之後,她就起身回房。一次,兩次,可時間一長,她有點於心不忍了,不忍看著丫頭因她受罰,終於對他說了一句話:“她們是不得已才站在這裏任人使喚,用不著非打即罵吧,再說了,我要做什麼事情她們也管不了,如果你要罰的話就罰我好了,何苦拿她們出氣。”

他怔怔地看著她,有點始料未及又渴望已久。五天了,她已經成為薄家少奶奶五天了,她第一次對他說話,也是從她過門後說的第一句話。他不禁笑了笑,說:“原來是你喜歡啊,那就好。”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從那以後,他對待下人的態度和緩了許多,尤其是對她屋裏的人也常是和顏悅色的。一時間,這個大院裏的人無不感歎:這個少奶奶不一般,冷談的一句話,便讓他們怕而遠之的少爺脾氣收斂了很多,待人也寬和了許多。

她非常厭倦這種場麵,丫頭仆人一大堆,唯唯諾諾,襯得他好不威風。起初她身邊也有這樣一群聽話的仆人,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是浩浩蕩蕩的一隊,讓她反感。她是受過新式教育的人,有新思想,更追求人人平等。當身邊還有一群對她唯命是從的人,她打心裏排斥這些,更替這些人感到惋惜。所以她告訴這些人:“不要在這裏呆著任人使喚了,去做你們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當她說完這些話,大家都覺得可笑,他們一直都接受封建思想的熏陶,很多人是從小就被賣到這裏的,他們沒有自由的概念,更別提追求自由了。當然,她心裏也覺得可笑,不是笑他們無知,而是笑自己。她雖接受過新思想的教育,崇尚自由平等的生活,現如今不還是同他們一樣被困在這裏,不得自由。與他們相比,覺得她才是更可悲可笑的,倒不如和他們一樣,什麼都不懂更好。

恰好,她說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他並沒有生氣,眼角生出笑意,闊步走到她身邊,看看大家詫異又有點驚慌的表情,說:“少奶奶說的沒錯,你們確實也是有選擇權的,現在,如果想離開的就到賬房領十塊大洋,出了薄家大院你們就自由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不敢相信,從前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薄少爺竟然這麼好說話。她也感到意外,更讓她意外的是大家竟然沒有一個肯走的,因為離開這裏,他們不知道該去哪裏,該怎樣生活。他走向前看著她,竟有點歉意:“你看看,不是我不放他們走,是他們自己不肯走的。”後來,他便把其他人都遣到了別處,隻留下伍姐與一個名喚芹兒的丫頭貼身伺候著。知道她愛穿旗袍,便專門請了有名的裁縫許師傅替她量身定做四季的衣服。她性格內斂不張揚,穿衣也是喜歡顏色素淨清雅一點的,所以,他特意交代許師傅多進些她喜歡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