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棠隻管看著她:“顏顏,你想勸我不離婚?”
顏梓立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是真的想回去,又不放心你,隻有拉你一起回去。”
她了解羅棠,羅棠也一樣了解她,“你不敢明當明的勸我,所以才想讓我跟你一起回鄉下去住幾天,你不會開口勸我不離婚,但是你也不希望我在氣上頭做決定,是不是?”
羅棠毫不含糊地盯著她:“韓嘯不淨身出戶,我不會輕易離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例子多了去了,我還不至於蠢到這麼便宜他們!一會兒美容師來了,你也把自己好好捯飭捯飭,我們去醫院看看那個安婧,咱們盛妝出席,也算隆重給她肚子裏的孩子送終了!”
顏梓看著她,話到嘴邊了也沒敢說出口。
但她們最終也沒去成醫院,正準備出門的時候,羅棠爸爸打來電話,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讓她馬上趕回家一趟。
羅棠走後,顏梓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屋子,隻覺得心裏空,空得恨不能拿什麼東西填補進去。
應羅棠的要求,美容師給她化了很輕薄的淡妝,撲了散粉,刷了睫毛,口紅是很少女的水漾粉。
她本來是打算去洗掉的,當她站在洗手間的鏡子跟前,看著鏡子裏麵熟悉又陌生的一張臉,略施粉黛的兩頰越發顯得鮮亮剔透,膚色白得好像天邊的一束流雲,口紅的顏色也十分襯她,一點兒也不像是另外塗塗抹抹過的樣子,仿佛就是她自己的唇色,瑩潤而貼切。
也許是太少看到自己化妝的樣子,也許單純隻是覺得好看,看著看著,她忽然就打消了洗臉的念頭。
也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將近下午四點,她拿了錢包鑰匙出門,在小區門口打了輛車直奔郊區公墓。
再次站在易寧楓墓碑前麵的時候,顏梓總覺得恍惚,這麼年輕輕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
跟羅棠的決絕憤恨不一樣,如果可以,她寧可易寧楓活著。哪怕親眼看到他出軌,哪怕跟他離婚,也好過現在這樣,他毫無預兆的死了,留下她一輩子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一個多星期了,其實她每天晚上都在等,等易寧楓入她的夢來。她已經想好了,不管他來她的夢裏對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會清清楚楚的記下來,然後去網上解夢,看看究竟有多少種寓意,哪一種寓意是她最能接受的。
可是沒有,他一次都沒有來。
落日餘暉之下,夕陽拉下她的影子投印在他的墓碑上,仿佛輕撫著他的笑容。
她突然記起了他們登記結婚的那一天。
兩年前的七月二十三號,民政局門口,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問易寧楓,你愛我嗎?
易寧楓當時站在太陽底下笑得溫潤如玉,你說呢?
然後她就笑著拉起了他的手,我們進去吧!
她記得很清楚,當他們兩個人牽手並肩往辦事大廳走過去的時候,盛夏的陽光金燦燦的,從頭頂烈烈地照下來,直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水泥地上的兩個影子卻是不時交疊在一起的。
他和她的影子。
頭一天晚上,羅棠偏要拉著她出去住酒店,還不停地灌她喝酒。
當天早上她還沒醒,羅棠就把她好不容易從老家補辦來的戶口本給藏了起來。
出門之前她翻遍了包都找不到,看她急得團團轉,羅棠才肯承認是她藏起來了,可是任憑她好說歹說,羅棠就是不肯拿出來,最後她也火了,幹巴巴地對著羅棠一攤手,拿來。
羅棠更惱,隻管坐在床上悶頭玩手機。
一個非要,一個非不給,一來二去的,兩個人臉紅脖子粗地大吵了一架。
最後羅棠氣急敗壞地扯著嗓子吼她,說她腦子壞了,竟然為了一個死人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她至今都記得,羅棠當時紅著眼睛問她,你愛易寧楓嗎?
而她當時說的是,除了易寧楓,我誰都不嫁!
之後羅棠氣得從床上跳下來,用力一掀床墊,翻出戶口本直接扔到了她臉上,那你嫁,姑奶奶我還不管你了!
她也吼,不管就不管,我什麼時候求著你管過!
之後羅棠摔門而去,連臉都沒洗,而她喉嚨發堵眼淚直往眼眶裏衝,卻固執的不肯發出一點聲音叫住羅棠。
記憶中,那是她對羅棠最壞的一次。
等下午到了民政局門口,她就心血來潮地問了易寧楓一句,你愛我嗎?
然後易寧楓回她,你說呢?
當時她以為,易寧楓的這一句——你說呢,就像三個多月以前,他對她說:“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吧!”是一種默契,是一種情到深處的不必說,是勝過一切甜言蜜語的知之甚篤。
卻不是,根本不是,他根本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