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每個人都等著大宴這場戲的，隻是無論觀眾多麼期待，戲子其實是不願的，這世間最難的事情於我，不過是濃妝淡抹好的戲子卻要登台一場並不歡喜的戲，隻是無論戲子、人、或者畜生，但凡上了扮相，戲卻是不能不演的。
於是——等著我、敗自在、敗冷月都上了大殿，觥籌延展也都過半，夜君發話了。
“卿家們都到了罷？”
自然是都到了，如此的廢話也隻有為君者要說也必須說。
“如今，該說些事。”
朝下群臣自然議論紛紛，東方國滅，夜軍崛起，這樣的當子但凡有事一定是喜事，所以大家並不怎麼拘束。
夜君笑嗬嗬的，突然點到了個老太監，別說——有些事該是巧便真的是巧，七年了，我記得清楚這個老太監就是那日把我領進夜府的人，隔閡過一小段日子，如今竟已成了當朝一等一的大殿奴才。
“你說說看，比比七年前，我是不是老了？”
這樣突兀的一句話嚇到了老太監，你說七年荏苒，任哪個凡人不得變老，但台上問話的是夜君，一國的君王，他也是會老的，可他卻不該老，若是說他老了君王降罪身首異處都並不驚奇；然而若是說不老，明明顯顯的欺騙，夜君雖然並不算英明之君，這樣的阿諛他聽得出來的，奴才不老實，下場也是明顯的。
顫顫巍巍的，老太監擠出句話：
“夜君老當益壯，年歲上是長了，精神卻比以前好了太多。”
這樣的話，夜君聽了嗬嗬一樂。
“你不老實，但這話我愛聽，愛聽的假話到了我這就不算作假話，隻是我自己，不服老不行啊。”
緩了一小會兒，夜君從方桌下麵取出一個鎦黃色的折子，遞給了身旁的太監。
這是夜府大殿裏宣旨的征兆，群臣見了自然都聽了手裏的活，起身候著。這當間兒，我偷偷瞄了兩眼敗自在，卻又趕緊收回了我的眼神，就剛才瞧一眼的工夫兒，他盯得我死死的，四目相對的時候竟然讓我本來平複了些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的跳，我害怕看他的眼睛，便努力的轉過身去，這個世界騙自己太容易了，於是看不見就當做不知道吧。
台上麵清了清嗓，老太監念開了：
“收複失地，平東方國，冷月有功，孤心甚歡。故為天下喜，擢皇子敗冷月——”突然的一停頓，似乎是有些張皇，待再三看清了，老太監才顫顫巍巍的：”擢皇子敗冷月與鳶尾吾女，三日完婚，立為儲君。”
然後突然就很安靜，台上很安靜、台下也很安靜，夜君像是醉了，又似乎並沒怎麼醉，若是醉了他該這時候笑笑鬧鬧，但他沒笑；若是沒醉：是不是總該跟台下的卿家，台下的他的兩個親兒子說點什麼，但他也沒說。眾人心裏想什麼我是猜不到的，知道這個結果的人在這裏，恐怕不過是我、敗冷月、夜君和江恒，其餘的人是完全猜不到的，包括敗自在。我猜想敗自在甚至猜得到他的說親未必能得到夜君的應允，卻絕絕接受不了夜君竟然讓我和他的大哥成婚，我不敢看他，甚至不敢聽這個殿堂上再發出些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