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琴曲(2 / 2)

“您這曲頭可厭了,若是厭了我便再學一支改日奏來您聽?”人都說女人是好奇的動物,我很好奇,埋在骨子裏的那種好奇,在我實在忍不住了的日子,索性這樣堂皇的直接問了夜君。

“嗬,你倒大膽,你可知道我若不問,敢要我換曲子的琴師隻你一個。”

“那是自然,您不如說摸了冷月琴活下來的琴師也隻我一個更自在了。”看不見的最大優勢就在於別管你麵前的人在人家嘴裏多麼威嚴多麼鐵腕,既然看不見你都是不怕的,所以他是夜君,但在我這,隻是一片黑夜。不隻是他,一棵樹一枝花在我這,都隻是一片黑夜,所以人家不敢打趣,而我敢。

等了許久,也沒再聽見夜君說話,我以為夜君是不屑和我說什麼,便垂著手默默往房外退。”你可知道能活下來真是僥幸。”突然的夜君來那麼一句。

“僥幸又怎的,僥幸便是幸、萬幸也是幸,既是幸何必非戀著不幸?”我憑空倒出那麼一句話來,這句話那麼一看其實是十分有哲理的,但細細去看又有點胡攪蠻纏,但說的時候我根本沒想那麼多,隻是突然覺得那麼一句會顯得自己很高深,又或者——隻是因為這句話的平仄很合乎我的心願。

“欺君的罪,毀琴的罪,便當是還了你這雙眸子罷,”空空的留下那麼一句,夜君走了,我以為按照古時的本子走到一半他該會回頭給我講個千回百轉的故事或者反問我一句可知道為什麼不殺我的,隻是他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人生中第一次很恍惚,被攫去眸子時候沒那麼恍惚,那時人小便隻是害怕;在百朝會上生死一線時也沒那麼恍惚,那時慌忙的隻是想著活下去的法子。我總聽人說感受這種東西是虛無縹緲的,這時候我才知道人家說的不對,這種恍惚其實特別的具體,會像是一隻白玉豆腐雕成的心,很重又很軟,似乎是下一秒鍾隨隨便便的一點動靜就能把這豆腐心齏碎。我才知道原來夜君是早知道我騙了他的,我就想我那麼個丫頭片子,演技再如何好,怎麼就能混得過老謀深算的夜君。隻是他既然知道是我騙了他又怎麼會饒過我,依他的性子斷然不會心軟,隻是若不是心軟又怎麼會留著一個明知道騙了自己的琴師活著?再者他怎麼會說當作還我這雙眸子,難道他壓根就知道我是落萱,隻是這又怎麼可能。想著想著頭便有些疼,疼了我便不再去想,於是——疼著疼著,竟就睡著了。

打那個晚上起,有好長時間夜君沒來過我的韻音閣,我開始還擔心哪天他突然想起我會不會就打發個奴才過來治我的罪。隻是時間久了我才發現其實我這擔心是多餘的,不是說夜君不會,而是我知道即便夜君真的哪天派人過來收了我我也根本沒有什麼抵抗的辦法。人就是這樣,你擔憂一件事大抵是因為這事一旦發生了你還有斡旋的餘地,一旦你發現其實這事一旦發生你連斡旋的餘地都沒有的時候便不會在擔心了,這道理就如同這世上很多人擔心染上風寒便總會在冷天多穿些,卻絕少有人擔心天上降下來的雷閃劈到自己,這不是說人不怕雷劈到,而是每個人都清楚,但凡被雷劈到,是絲毫沒有緩和挽救的機會的。

當然我之所以不再擔心,也不單是因為發覺這擔心是多餘的,還因為在這之間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注定讓夜君無暇顧及我這個小嘍羅的事——這些日子,淩絕宮的主子發來了要和夜國和親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