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個恍惚,回到涼秋受傷那一夜,落葉紛飛像孤單的蝴蝶,夏末暖風如滾燙的淚滴,子蘇轉頭,看見自己夢中的少女正朝他呐喊,氣質如一。這季節已是寒冬,梅花開得正盛,恰似她麵上白裏透紅。
寺門外,二人緊緊相擁。
“那天的事我和哥哥都不怪你,你倒是自己跑掉了。我正巧路過,看你在這,真是高興。”涼秋道。
“你腿上的傷也好了,淤血也化了,我也就安心了,不然我日夜內疚牽掛。”子蘇定定望著涼秋的眼睛說道。
涼秋撇開頭去,這樣的深情她還受不住,轉身投向淑均夫人:“晚輩許涼秋拜見淑均夫人。”
“不必多禮。許姑娘,看到你已經轉好,也不枉我答應子蘇前去照顧。秋水派與許府相隔甚遠,平日也沒機會熟絡,但我心裏是很敬你父母的,許老府主武功蓋世,俠義心腸,果然女兒也這般美麗英氣。”淑均夫人拉過涼秋的手,慈愛滿滿。
涼秋看到淑均夫人雖年過四十,然而麵容姣好,妝容淡雅,仍如三十一般,氣韻讓人過目不忘,仿佛子蘇身上便繼承了這種氣質。她想到月兒還在等她,不容多呆,便道:“晚輩還有要事在身,告辭了。”
“涼秋!你留下來吧,張雪茹在我家裏呢!”子蘇挽留。
張雪茹?這名字涼秋隻有些模糊的印象,她的母親來參加了葬禮,從鍾夫人手下救過她一命,可她與自己並無往來,不由奇怪:“是玄武派的張雪茹嗎?你認識?”
子蘇正欲回答,淑均夫人突然出聲嗬斥:“子蘇,人家要趕路,你說這些耽誤人家幹什麼?等許姑娘哪日登門拜訪再說不遲!”
見師父如此,子蘇隻好癡癡地望著涼秋,不再出聲。涼秋上馬見他抓著韁繩,笑道:“還怕來日沒有想見之時嗎?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
子蘇一聽,正是當日他匆匆一別留下的詩句,麵上一紅,鬆開了手。
等涼秋到達埠口,船已經停好,月兒朝她揮了揮手,帶她上船。
坐在客艙裏翻著書看,涼秋卻滿腦子都是張雪茹,越想便越不能專注,索性“啪”的把書砸在桌上,出去透氣了。
“你回寺幹什麼了?”
“有東西落在那了。”
“什麼東西?”
“隨身帶的玉佩而已。”
月兒不再問,二人一同吹著江風,凜冽寒風中黃河水也泛起白沫。
“涼秋,涼秋,等等我……前麵的,慢一點……”
喬月兒回頭張望:“似乎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仿佛腦中雷鳴一轟,涼秋下了甲板,落下一句“不用理”便回屋睡覺了。
“涼秋,你別走……”子蘇雙手拚了命地劃著槳,又扯著嗓子大喊,撕心裂肺與平日的溫文爾雅大相徑庭。
喬月兒想起涼秋回短鬆寺,怎樣的感情才回讓他不畏嚴寒和潮水追來?她忙叫住船夫,道:“船開慢點,派人接她上來。”
“喬姑娘,恕在下無理,大小姐說不必理會,我隻聽許家人的。”許府的人每到一處都是自己人預備船隻馬車,跟著的都是幾十年的忠仆。
喬月兒知道這些船夫麵子大,不由焦心。她眼見小船越來越遠,急中生智,運足力氣抽出甲板上一條鐵鏈,輕功一躍站到船的圍欄上,將鐵鏈一頭朝那擲去。子蘇領會的,同樣躍之空中接住鐵鏈,回旋式落回船裏,固定好一端便輕巧地踩住鐵鏈上了船。
喬月兒將手攏與袖中把子蘇拉了上來,收回鐵鏈。船夫見二人露了這一手,功夫了得,一時不敢言語。
“公子好輕功,在下佩服。”喬月兒退後三步,做了一揖。
葉子蘇額頭還有細密的汗珠,聲音微喘,回了一揖,道:“謝姑娘出手相助。”
“沒有小姐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上船。”老船夫這時緩過神來,神態依舊客氣,語氣卻是不容置喙,“我敬你是客,一會兒會放你一條小船讓你回去。”
“師傅就聽我一次,我若做傷害涼秋的事,就自己從船上跳下去。”月兒更是不讓步。
老船夫愣了愣,不好直接拒絕:“那我去稟告小姐。”
葉子蘇被帶到客艙中,喝了一碗熱茶,陪喬月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始終不提“許涼秋”三個字。
陽光已漸漸從甲板擴散到船的每個角落,映在人身上很是暖和,這時子蘇已恢複不少,冬日暖陽下更顯氣度。
“你長得真好看。”喬月兒突然說。
子蘇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反問道:“該是我這麼說姑娘才對吧?姑娘絕色,見過之人必定念念不忘。”
月兒不理會他的誇獎,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你的母親一定很美,可惜你也是孤兒。我久在煙花之地,說話也不忌諱,沒了父母的人,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和旁人都不一樣,而這種不同,也唯有同是孤兒的人才能察覺。知道我為什麼讓你上船嗎?”
子蘇搖搖頭,看著她盼她說下去。
“因為我覺得你和我是一路人,這次不拉你一把,會讓我後悔一輩子,也會讓涼秋遺恨終生。”
“你猜到了?”
“孤兒的苦尋常人家尚不能體會,何況涼秋出身世家,從小受盡關懷,雖四處闖蕩,但比起我們吃的苦,實在不值一提。她對你不像你對她,她承受的愛多出你我數倍,那需要承擔的責任也遠超旁人。你我均是無牽無掛之人,你雖要身在秋水派,卻也有大師兄頂著。而她呢?許府這麼大的家業,這麼精深的武功,最終都壓在他們兄妹二人身上,無人能替代。何況樹大招風,黑風寨已叫他們勞心傷神,維持四大家族之首的地位,武林人士,生意場上的往來,甚至他們兄妹各自的婚事,更是他們肩上必須挑起的擔子。她不過年方十六,你要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