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眼睛,鬧鍾已不知響了多久,刺耳的機械聲,讓我心煩意亂。
“媽的!”
我咒罵著,把那隻討人嫌的東西摔了出去。
玻璃罩子碎了一地,可那進口鍾芯的質量確實不一般,依舊驅使著鬧鍾在牆角絕望的叮當著,像一隻忠誠的狗,你打它、罵它甚至毀了它,它還是會義無反顧的為你服務。
我漸漸清醒。口苦,幹渴,頭暈,宿醉的一切難受感,都毫不客氣的向我襲來……
“你發什麼瘋!”
秦柳推門而入,撿起外殼報廢的鬧鍾,止住了讓我焦心的聲音。
窗簾被拉開了,明麗的陽光斜刺入眼,臥室中懸浮的塵埃倏然清晰。
秦柳背對著窗,逆光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我能感覺到她在顫抖,是那種震怒之下的顫抖,她的語氣,是罕見的殘酷和冰冷:
“胃都切掉一半了,還喝酒?不過酒真是個好東西,喝醉了,就能亂砸東西,就能不顧一切,對不對?那你怎麼不去死啊!”
說著,她突然向我撲來,一把抓起了我的睡衣,一個重重的耳光,扇得我眼冒金星。我脫口而出就是一句:
“我操,你瘋啦!”
“曹昆成!你這個樣子,還活著幹什麼?你愛韓麗,就去陪她一塊兒死啊!不過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把你的屍體送到宋姨麵前去,然後告訴她,你兒子殉情身亡了!”
當我聽見“殉情”這兩個字的時候,身體裏所有的力量都消失殆盡了,再提不起一絲反駁她的力氣,我死死揪住床單,企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至少,在她麵前。
沒有用,眼淚卻根本不受抑製。
是誰說的,人在最悲傷的時候沒有眼淚,我隻覺得全身的水分都從淚腺分泌出來了。
安靜的臥室裏,除了我們彼此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我靜靜的流淚,心中已經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隻剩下一攤灰燼。
漫長的沉默後,秦柳靠了過來,捋順我粘連的頭發,語氣稍微溫和了一點:
“成成,你這個樣子,怎麼去參加葬禮?”
我聽見一聲嚎叫,很快,我發現那聲嚎叫來自於我的喉嚨,我仇恨的看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刺激我?!”
她一動不動:
“刺激你?身體都這樣了還喝酒,連死都不怕,你還怕刺激?”
說完之後,她起身離開了臥室,關門前,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葬禮是明天,如果還想去送她一程,今天你最好吃點東西。”
房門哢嚓一聲被關緊了。
臥室又靜了下來,仿佛秦柳從未進來過,仿佛屋裏的一切都從未變過,除了,那已被拉開的門簾;除了,我臉上火辣辣的痛;除了,那一縷若有若無的真我香水味。
我狠狠的擦幹眼淚,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根皺巴巴的煙。
煙霧繚繞中,我告訴自己,我要吃東西,這樣才有力氣,去……去參加,葬禮。
韓麗的,葬禮。
想到這五個字,眼淚又洶湧而出。
……
次日,坐在車裏的我僵硬得像具屍體,秦柳一邊開車,一邊抽出眼看著我,我麵無表情的說:
“有什麼好看的?”
她悶哼一聲,對我不友善的態度表示不屑。
我不知道葬禮的具體位置,也沒心思去尋根問底,秦柳愛我如命,她既然想讓我去送韓麗最後一程,就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當她提著一套黑色西裝讓我換上時,我一點都沒覺得意外。
她從來都這麼細膩穩重,從來都善解人意,除了,昨天打了我一耳光。
想到那重重的一耳光,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這個動作,自然也被秦柳看在了眼裏,她又哼笑了一聲:
“怎麼,想打回來?”
我依舊是一副活死人的語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歎了口氣:
“成成,我知道你心裏很痛,但事已至此……你要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