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讀《繁花》的夏天裏走過(1 / 1)

從讀《繁花》的夏天裏走過

聚焦

作者:金朝暉

那是1997年,我覺得活著最好玩的一件事就是寫小說,出發站也是夏天,一路背著文字編的筐,用它裝故事,再悲情的人物命運於作者本人也是暢快喜悅。最痛快一天,從晚上寫到早晨6點,完成一個中篇的最後八千字。秋天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懷揣著其中一個小中篇跑去《上海文學》,找誰,金宇澄,山西文學圈不少人和他熟,就推薦我去找他。因我祖籍東北,他就給我講了他在東北插隊8年的事情。短暫相見,我把書稿留下,想以作者身份請他吃飯,他沒同意,聊到近中午,他請我吃了肯德基,記得吃完他又打包幾樣,說是社裏有人加班,就此分開,在一個十字路口。多年後看到《繁花》,回想起記憶中他的模樣:瘦瘦高高,含蓄表情。

帶著《繁花》,這個夏天,我先去了它的出生地——上海,又去了北京附近的香河,產香河肉餅和家俱城的地方,再一站太原,我的出生地,又一站六安,一路走一路飯局,8月7日,在大別山老區將軍縣金寨,一場立秋的大酒喝下來,讀完最後幾行《繁花》,把書合住。繁花總有落盡時,心裏明白一定是這樣一個結局。

旅途中讀它有一個好處,隻會跟著它“耐心”更“耐心”,書中風景和窗外風景來去切換,什麼都可以不急,也不悶了,金宇澄大哥隻管往人生瑣碎裏去寫,一百多個人物的轉場,從1960年代承上啟下、承繁榮啟清算的上海灘,少年滬生一連串的不禁要問寫起,再換一幫1990年代男男女女風花雪月登場,真真假假,風風雨雨,埋頭營私,抬頭看秋。戲劇誇張不過人生,人生真實不過戲劇,隻有宇澄大哥這樣的文學老男人有這種將人生看透的記憶和本事,方能開出這一樹繁花,再與之“溫柔同眠”,不憤慨,不主張,也無需激昂。

阿寶、滬生和小毛,當年一起排隊買電影票的三個少年,一路向前,把各種時代喧囂、凋零都看在眼裏,阿寶遇見上海灘開餐館的李李,終於可以互道心事的份上,李李居然選擇了出家;滬生妻子,結婚時就想著出國,最終拋下他移民國外;小毛和海員妻子銀鳳的偷情倒成了整篇小說中望上去最真摯最本質的感情。《繁花》追隨著三個少年的命運,讀者又跟著三個少年,認識了幾十個各種世態交集的人物,個個都是一身故事,滿腹心事,力爭上遊,逢場作戲,卻罕有哪位修得美滿婚姻。

倒是“繁花”開在過去時。“過去的故事”裏,阿婆帶阿寶和蓓蒂回鄉下老家,蓓蒂和阿婆化魚遁世;愛書的姝華;蘭蘭和大阿妹的馬路遊戲;小毛和銀鳳、春香的纏綿。一圈看下來,女孩兒讓人憐愛,少年有情有義。這些故事的背景雖是一個物質貧乏時代,但讀來著實令人憐惜。“現在的故事”呢,倒好像混沌又晦暗,沒完沒了的飯局,男人都成了“總”,女人都風情萬種又都處心積慮。讀到最後小毛淒涼自得的晚景,繁花終於落盡。市井裏殺雞宰鴨葷氣騰騰,酒桌上暗懷心事濃烈混雜,反而那些“過去的故事”散發著各種新鮮氣味,不禁懷念起來。

找來看看,上海人的《繁花》,在我們身邊一樣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