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怪罪下來,他第一個跑不了。
中原的叛軍尤其是河東的史思明還沒有完全被搞定,江南就冒出亂民起事,完全就是給朝廷添堵,皇帝的震怒是可以想象的。
而且,德清是江南兩大姓之一的吳興沈氏的根基所在,亂民在吳興起事,沈氏恐怕……而沈氏之於江南,那就是影響力舉足輕重的門閥,一旦沈氏出了問題,江南就徹底亂了。
軍卒急匆匆來報:“江寧郡王駕到!”
楊奇立即率眾人起身迎到了官衙門口。出了這麼大的事,孔晟作為總領江南軍政要務的欽命宣撫使,代表皇帝施行教化的郡王,豈能坐視不理袖手旁觀。
不過,孔晟的神色遠遠比楊奇想象中的更平靜。他的平靜與江南道官員武將的憂心忡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孔晟聞報後吃驚固然吃驚,卻還不至於亂了分寸。因為曆史的這個時間節點上,江南有一場時間跨度和人數規模龐大的農-民-暴-動,孔晟對此早有思想準備。真正讓孔晟意外的是,他已經提前將袁晁安撫重用在了自己身邊,卻終歸還是沒有完全改變曆史大的走向。
這說明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盡管他這個穿越者一直在努力改變時代,但他終歸還是沒有能力改變曆史的潮流浩蕩。
沒有了袁晁,還有其他的農民-領-袖站出來,取代袁晁無形中推動著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當然,可能起義的局部細節與曆史上本原的袁晁起義有所不同,但性質和緣起是大差不差的——還是官方追征租調,搜括粟帛,農民不堪負擔,紛起反抗。加上土地被豪門大量圈占,江南各地的流民越來越多。這吃不飽飯的人一多,就容易出問題。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有人挑頭,許以重利,流民蜂擁而至。
孔晟端坐在大堂正中,取代了楊奇的位置。楊奇屈居下首。
大堂中一片異樣的沉默,劉平山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起身躬身施禮道:“郡王,使君大人,此番德清縣亂民糾集謀反,急報稱已經攻占了德清縣城,十萬亂民在德清一線燒殺擄掠無所不為,而且還有進攻唐興和台州的跡象,事關緊急,不能遲疑了,必須要立即派兵圍剿,同時向朝廷奏報!”
楊奇緩緩點頭:“當然。江南民亂,事關重大,自當向朝廷急報。不過,當務之急的,應該還是盡快剿滅民亂,免得引起整個江南數州之地民心動蕩,郡王以為然否?”
孔晟嗯了一聲:“一切但憑楊使君做主吧。你為江南藩鎮,又統率江南兵馬,江南民亂,乃是你的值司範圍之事,自然不可推諉。”
楊奇嘴角一抽,心道老夫哪裏想要推諉了?這個時候你倒是口口聲聲說是老夫值司範圍之內了,但過去種種,你哪一日不想奪了老夫的兵權?
但楊奇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就聽衙役來報說是鹽漕轉運使宋寧到了。
孔晟眉頭一挑,眼眸中掠過一絲陰沉。
孔晟此刻有一種預感,他總覺得這一次江南亂民造反起事,與宋寧和宋家似乎有些關係。否則,這場規模龐大的民亂來的實在是太巧合了。
亂民謀反,無疑讓孔晟的精力和時間都吸引到如何平亂上。而且,孔晟剛在江南鋪下土改的攤子,還沒有完全推開,就出現了民變,被有心人和居心不軌的人揪住不放,各種流言蜚語傳進長安去,皇帝和朝廷顯貴們必然會對此大有猜忌。
甚至,會有人惡意中傷,這發生民亂的根源推給孔晟。這項無中生有的罪名絕對比任何誣告都簡單粗暴,命中朝廷和皇帝的要害。
這是孔晟最擔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