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臉色微變,眼眸中滿是深深的悲哀。
李豫與她關係一向不好,李豫如此送別敷衍了事倒也正常,隻是寧國本來都做好了思想準備,但真正要離開長安城和家園的瞬間,她的心緒陡然間起了萬丈波濤,無法控製住。
紀國公主哽咽起來,緊緊拉住寧國的手,抽泣著,難分難舍。
周遭的文武百官心內也難免有些唏噓。
像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唐公主,去回紇那種不毛之地,下場可想而知。所以,說是和親,其實跟送死沒有太大的區別啊。
寧國公主按捺住自己激動的情緒,緩緩拍了拍紀國公主的瘦弱的香肩,正要抬步向車駕之上行去,突然,她眼角滑落兩顆晶瑩的淚珠兒,她陡然甩開紀國的手,向前行了兩步,當著李豫和滿朝文武百官以及長安百姓的麵,麵向大明宮的方向盈盈跪拜了下去。
寧國公主清幽而隱含顫抖的聲音雖然不高,卻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父皇,女兒就要西行漠北了,自此之後,女兒想必再無回返大唐和長安城的一日。請恕女兒不孝,無法在父皇膝下承歡,還請父皇保重龍體,早日完成光複大唐天下的大業!”
“各位大人,長安城的父老鄉親,寧國身為女子,不能上陣殺敵為國盡忠,更不能輔佐父皇料理國事,但寧國卻有一顆對我大唐的赤誠之心,隻要大唐能強盛萬年,為了家國天下的安定,寧國就是舍棄此身又能如何?!”
“永別了,我的家國天下!請你們記住我,寧國哪怕是在異域他鄉,也會遙祝大唐國泰民安!”寧國放聲痛哭,壓抑了多時的悲苦和無助瞬間爆發起來,她伏地不起,身形顫抖。
紀國公主也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倒在了宮女的懷中。
李豫緩緩閉上眼睛,心內微微起了一絲波瀾。
李泌杜鴻漸這些文武大臣和長安權貴心下唏噓,各自掩麵抹了一把同情之淚。
道路兩側擁擠的長安百姓商賈見狀也情緒激動起來,有不少人哭喊著跪拜在地,“請公主殿下一路走好,大唐子民不會永遠都不會忘記公主和親回紇的功績!”
孔晟輕歎一聲,他翻身下馬,大步上前,俯身扶起梨花帶雨情緒難以自持的寧國公主,柔聲道:“公主殿下,且不要過於傷懷,請保重身體,孔晟當竭盡全力護得公主周全!”
孔晟心裏非常不忍。將一個國家的巨大責任壓在一個女子身上,將她推向了道德和正義的祭壇上,不允許她後退半步,這種冷漠和無情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寧國公主幾乎是半靠在孔晟的身上,上了車駕,旋即命人放下了車簾。她在車駕上漸漸恢複了平靜,抽泣聲漸漸止息。紀國公主在車駕之後淚流滿麵,因為不舍和擔心,她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孔晟緩緩上馬,在馬上掃了李豫等眾人一眼,手裏的方天畫戟遙遙指向天際,斷喝一聲道:“公主起駕!”
……
寧國公主的和親隊伍已經離開城十餘裏,孔晟耳邊還回蕩著長安城百姓此起彼伏的哭喊聲和紀國公主柔弱尖細痛苦的聲音。他不由心內一歎,紀國的身體本來就傷了元氣,又連番受到驚嚇,今天又因為傷離別,恐怕對她的健康大為不利。
但孔晟也顧不上這麼多了,這支隊伍連禁軍和仆從以及各種能工巧匠、雜役,差不多有七八千人,數百輛大車,這麼龐大的隊伍,衣食住行和安全防衛都要他來管,由不得他又半點懈怠。
出了長安城之外,寧國公主一直窩在馬車上保持著異樣的沉默,一直到了黃昏日暮時分,孔晟準備在長安城通往雍州的官道一側的一處驛館紮營,寧國公主都沒有說半句話。
哀莫大於心死。孔晟知道這個女子的心其實已經隨著離開長安而陷入死寂,從現在開始,她在回紇那種地方哪怕是活著,都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