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和杜鴻漸等人也乘車而來,聽聞皇帝要處斬孔晟,朝野震動,得到消息趕來的朝臣絕非他們這些人。李泌的神色很是複雜,雖然皇帝一直沒有將孔晟抗旨抗婚的事兒公開,但整個長安城裏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孔晟是因為拒絕皇帝的賜婚而觸怒皇帝,終於引發天顏降罪。
李泌和杜鴻漸心知肚明,皇帝處死孔晟,正中東宮一派的下懷,從此之後,皇太子李豫的勢力就會無人製衡,繼續膨脹,早晚有一日,皇帝會對太子失去控製,而到了那個時候,皇太子有耐心還好,如果沒有耐心等皇帝死去繼承皇位,那麼問題就來了。
李泌不信皇帝看不透這一層。
事實上,皇帝前番煞費苦心地調夏邑軍入京改編為禁軍,交由孔晟一體統率,賦予孔晟京城防衛的軍權和神龍衛值司宮禁的大權,無疑就是針對東宮來的。
可隻要孔晟一死,皇帝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泡影。
皇太子李豫的半幅鑾駕緩緩出了東宮,往城外校場而來。驟然接到皇帝聖旨,說是要處斬孔晟,還讓自己充當監斬官,李豫起初有些遲疑不定。但轉念又一想,不管皇帝打什麼主意,反正斬殺孔晟的聖旨是他下的,既然皇帝有命,讓他監斬孔晟,他也樂得坐享其成。
從本心裏說,李豫愛惜孔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李豫登臨帝位,照樣不計前嫌,重用孔晟。然而,孔晟抗旨拒婚,已經觸及皇室的底線,哪怕是李豫,也不能也無法為孔晟求情。
安寧宮。
皇後張氏凝立在宮門之外,遙望著城外校場的方向,神色狐疑複雜。她輕輕道:“我兒,你父皇真的要殺孔晟嗎?要是殺了孔晟,將來東宮那邊就……”
少年李侗站在母親身後突然輕輕笑道:“母後,不必擔心,以兒子看來,父皇一定不會真的殺了孔晟。兒子估摸著,這不過是父皇和孔晟聯手在演戲給滿朝文武和長安百姓看的呐。”
“都推倒法場上了,酉時三刻就要問斬,還演什麼戲?”張氏神色陰沉地搖搖頭:“孔晟膽大包天,目無皇權,再三抗拒你父皇賜婚,觸怒龍顏,死有餘辜。隻是可惜了,孔晟一死,東宮那邊就再無顧忌,該慶祝三日了。而從此之後,我兒……”
張氏歎息不絕。意思是說,如果李豫權勢更上層樓,皇帝也很難對李豫構成壓製,那麼,將來,李豫登上皇位必是定局,如此一來,李侗就完完全全再也沒有一絲一點的機會。
李侗搖搖頭,卻是沒有繼續接母親的話茬。從一開始,李侗就不相信皇帝會誅殺孔晟,哪怕是酉時三刻斬殺的聖旨已經公之於眾,李侗還是不信。
他為什麼會這麼想,外人不得而知,這個很少踏出深宮半步年方十五六的少年皇子,內心深處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塊壘乾坤,世人無從知曉。
李侗扭過頭去,望向了含元殿的方向。雖然皇帝最近的行蹤保密,而且飄忽不定,但對於掌控了朱輝光的李侗來說,這卻不是什麼秘密。
雖然李侗沒有真正做什麼,但朱輝光心裏比誰都清楚,他能有今天,與安寧宮這位不顯山露水的少年定王有著莫大的關係,若不是少年李侗在關鍵時刻的建議,他根本就沒有出頭的機會。
而李侗這個少年偶爾如同靈光閃現的某種妖孽一麵,也讓朱輝光心裏敬畏佩服。在很多時候,少年對於皇帝的判斷、對於大局的分析、對於權力爭奪的新視野,都精準無比。這是讓朱輝光最佩服的地方。他一直想不明白,原本默默無聞不起眼的定王李侗,這一兩年卻為何如同鳳凰涅槃一般換了一個人。
朱輝光慢慢明白,少年郎心裏其實也存在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隻是他目前還處在慢慢積累的階段,這種事大家隻能心照不宣深藏於心罷了。
可朱輝光也明白,自己出身安寧宮,與張皇後母子注定脫不了幹係,隻能在一條船上共同進退。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第二條道可走。
當然,作為新軍突起的隱秘派係力量,朱輝光與李侗的結盟隻停留在心有靈犀的程度,不能宣之於口,更要行事隱秘,一旦引起外人的察覺甚至是皇帝的警覺,那就大大不妙了。
與朱輝光和李侗的心有默契相比,張皇後其實更懵懂一些。可張皇後對於個人野心的追求心,其實已經超越了對親生兒子將來上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