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其實沒有計較這一時一事上的得失,他在考慮的是皇帝的真正態度。表麵上看皇帝是在當和事老,實際上卻不是那麼簡單,這種無形的對於孔晟的支持,恐怕意味深長,帶有某種端倪。
李俶頭一次真正重視起孔晟來。
孔晟的戰功再顯赫,再怎麼少年得誌,再怎麼文武雙全,其實都不曾被李俶真正當成一個級別的對手。但孔晟這樣的人,一旦有了皇帝的支持,就萬萬不能小視了。
沉默了良久,李俶才冷冷道:“適兒,你去城外大營,傳本王的軍令,命左右威衛所屬將官悉數到府。”
李適誠惶誠恐的躬身應是。
他正要離開,卻聽李俶又冷漠道:“至於那孔晟,暫且不要理會他。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怎麼折騰下去——本王過幾日就要奉旨出京迎太上皇還朝,等太上皇還朝興慶宮,本王再跟他細細計較!“”
大明宮,麟德殿。
一個黑衣青年從梁柱的帷幕後閃出,拜伏在丹墀之下。
皇帝李亨緩緩起身,身材挺拔,麵色肅然,一掃平素的疲態和蒼白之色,他目光鋒利如刀,凝視著黑衣青年一字一頓道:“第五,李輔國動向如何?”
“回陛下,李輔國出宮去了萬年縣,旋即去了長安縣,然後又去拜訪了寧國公主,此刻想必已經在回宮的路上。”第五的聲音低沉有力,在空曠的大殿上輕輕回蕩。
李亨眉梢一挑,冷笑起來:“竟然沒有去楚王府?”
第五沉默。
李亨撇了撇嘴:“楚王那邊如何?”
“楚王召集禁軍將官到府集會,城外禁軍大營正在準備整軍離京去迎太上皇還朝。”第五俯首低低道。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仰首望著華美高大的宮殿穹頂,輕輕冷笑著:“他不會這麼快離京的,對於朕的旨意,他現在已經學會陽奉陰違了——第五,太上皇鑾駕到了何處?”
“太上皇鑾駕到了興州,距離長安還有數百裏……大將軍陳玄禮和高力士隨行。”
李亨的神色變幻起來,麵色青紅不定。他眼眸中偶爾掠過一絲冷酷肅殺,卻又轉瞬間變得無奈和猶疑起來。
第五慢慢抬頭望著皇帝。
第五棱角分明的麵孔上一片沉寂,看不出一絲表情的變化。他知道皇帝在權衡利弊,猶豫不決,做著最後的決斷。
良久良久,皇帝終於長歎一聲擺了擺手道:“你下去吧。”
第五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卻是幹淨利落地起身騰身隱入了宮殿的黑暗處,不知所蹤。
不多時,一個小太監匆匆離開麟德殿,傳出了皇帝親書的一道密詔,命監軍使魚朝恩脫離郭子儀的平叛大軍,立即返回長安覲見皇帝述職。
而這一切,李輔國都還被蒙在鼓裏。反倒是皇後張氏得到了消息,張氏跟隨皇帝多年,共過患難,對皇帝的個性有著超乎外人的了解,皇帝的這道密旨,意味著李輔國在皇帝心目中不可取代的牢固地位開始破裂。
這個權監,有被皇帝邊緣化的跡象。
張氏也不是普通女人,心機深沉,她再三思量,還是將這個消息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