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默然肅立良久,才霍然轉身,走進屋中。片刻後,他脫去麻服換上一襲白衫,手握一柄古色古香的寶劍,挽著一個簡單的牛皮行囊,回頭對居住了一年的小院環視一眼,仰天清嘯一聲,毅然縱身躍上高牆,略加停頓,身形便如星丸彈射轉瞬即逝。
順升客棧。
孔晟送走了喋喋不休滿腹怨念的小丫鬟紅棉,神色複雜地關緊門,趺坐在床榻之上,想要打坐修煉司馬承禎傳給他的以氣禦力內息之術,卻心緒紛擾,遲遲無法做到心靜如水,內息連綿。
楊府千金楊雪若的再三示愛,終歸還是在他心底投下了一絲漣漪。若不是他心懷大誌,心思早就不在江南一隅,說不準會接受她的愛意,借助楊家的權勢東山再起也不是什麼難事。
楊奇要利用他,他何嚐不能利用楊奇和楊家?
孔晟清澈的目光投射在擺放在案幾上的楊雪若親手縫製的青色袍衫,嘴角漸漸浮起一絲溫和。但亂世烽火正濃,世事紛紛擾擾,他的人生規劃才剛起了頭,一切還是未知數,根本就沒有談情說愛的閑情逸致。
孔晟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心神開始平靜下來,沉浸在眼觀鼻鼻觀心的內息調理之中。
他的呼吸一長一短,經脈中兩條似有似無的淺淺氣流有節奏、有規律的維持著周天運行,從口中吐出,又納入丹田,周而複始,循環不息。這是一種玄奇的道家吐納內功,他習練時間尚短,還未體現出此功本來的效力來。
孔晟置身於一種奇妙高深的意境之中。仿佛是幻覺,又仿佛是身臨其境的真實世界。他的靈魂時而如翱翔的飛鳥,在湛藍天宇上展翅劃過;又時而如奔騰的駿馬,迎著朝霞不知疲倦的爬山涉水;還時而若高天後土巍峨山嶽,以上帝的視野看盡千萬年的滄海桑田人世變遷。
房門之外。白衣長風悄無聲息地凝立在客棧二樓的走廊拐角的陰影處,心頭卻是有些訝然和凝重:這人修煉的竟然是極為正統高深的道家上清內功,若不是心性坦蕩正大光明的人,即便獲得這種傳承也無法修煉下去。
長風又想起這一路走來探聽到的關於孔晟的各種傳聞。孔家敗落後不成器的浪蕩子弟不知何時、不知何故完成了鳳凰涅槃,詩文名動江南,這樣的青年才俊不論往昔聲名如何狼藉,又讓他如何能下得了手?
讓長風更想不到的是,孔晟還並非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若是當麵交鋒,他能否如願滅殺孔晟,還真是一個未知數。
萬千思緒雜陳,百般念頭掠過。長風嘴角噙著淡淡的苦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若是報恩,就要違心行凶,與他行俠仗義的作風原則相悖;若是就此罷手遠遁,又有忘恩負義的罵名背上,還不上劉念的這份情,日久天長心結難解。
就在此時,一聲吱呀的輕響,房門推開,孔晟披著長衫,緩步走出來,神清氣爽地站在走廊上,望向了客棧前車馬如流行人如織的繁盛街道。
似有察覺,孔晟突然扭頭望向那廂,卻一無所見,隻隱隱見一道白影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