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望江樓(4)(2 / 2)

如此才華,誰敢說孔晟此人是一個浪蕩無賴?

孔晟吟道此處,停頓了一下,暗暗觀察著楊奇等人的臉色,心裏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徹底放下了心。

他的判斷沒有錯。第一,長恨歌的原作者白樂天生活在距今略晚的時代,他的詩作既然能公開傳遍天下,說明就沒有太大問題;第二,唐風開放,李隆基和楊玉環的這點風月之事不乏有士子大做文章,史書常有記載;第三,也是最重要最關鍵的一點,老皇帝已經退位、太子亨登基稱帝,對於此類描繪太上皇緋聞且暗含警示色彩的詩作,隻能推崇而非打壓。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孔晟繼續開口吟道。

白雲子終於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連聲叫好稱妙:“如此曠世之作,貧道生平僅見,孔家小郎驚世才情卻隱在市井,貧道果然沒有看錯人啊!”

白雲子開懷長笑:“楊使君,此詩當浮一大白!”

楊奇尷尬地搓手一笑,舉杯向白雲子邀飲,眾人也皆默然暢飲一盞。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楊雪若趺坐在那裏,低低吟唱著,秀美的容顏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回味著這詩句中的旖旎意境和妙到巔峰的文字,不禁想的癡了!

一首詩作還可以說是湊巧偶得不足掛齒,可孔晟今日連出傳世佳句,又豈能再說是偶然?

楊雪若望向了孔晟,目光異樣複雜。

皇帝和貴妃的愛情故事本來就為天下間女子所神往傷感,孔晟的這曲長恨歌博得楊雪若的共鳴也是最正常不過了。

孔晟倒背雙手,繼續吟唱,到了“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這幾句時,他的吟唱聲頓然變得凝重沉痛起來,竟然從腰間抽出自己新買的洞簫,嗚嗚咽咽地吹奏了一曲,與詩歌相得益彰。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長達840字的敘事長詩,在孔晟的口中跌宕起伏、婉轉承和、大起大落、奔騰洶湧,前麵他還抑揚頓挫,到了後麵,他的語速加快,以至於專司記錄的文書小吏根本跟不上趟,如此驚世之作漏掉妙語,讓小吏急得滿腹抓狂。

官員士子們聽得癡了,早就被孔晟的詩歌和簫聲給帶進了某種身臨其境的意境畫麵中去,心情或哀傷淒婉,或壯懷激烈,或扼腕頓足,或奔走哭號……

直到孔晟的吟唱戛然而止,以一聲幽幽長歎畫上句號,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

短暫的沉寂過後,雷鳴般的叫好聲和掌聲潮水般響起,經久不息。

什麼浪蕩子無賴遊,這孔家小郎身懷絕世大才,今日一鳴驚人,他日必將龍騰九霄!眾人此刻的眼中,隻有感慨,隻有驚豔,隻有震動,渾然忘卻了孔晟之前的臭名遠揚和既定印象。

楊雪若淚流滿麵,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尤其是最後那段“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讓她差點控製不住傷感情懷,當眾哭出聲來。但即便如此,她也難以自持了。

她呆呆地凝望著雲淡風輕從場中退下來的孔晟,那飄逸的背影竟然是如此的高大,她內心之中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究竟是怎樣的才氣、究竟是怎樣的胸懷、究竟是怎樣的情懷才能吟出如此驚世絕唱?!這過去多年來一直以不堪麵目示人的少年郎,究竟內心中蘊藏著怎樣的乾坤和玄機?

這其實不僅僅是楊雪若一個女子的心態寫照。

眾人都望向了楊奇,楊奇的臉色之難堪之複雜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如此千古絕唱,這場詩會其實根本就沒有繼續比下去的必要了。在場這些年輕士子,沒有一個能與孔晟相提並論,孔晟的光芒如日月升空,根本就遮掩不住。

孔晟絕對是當之無愧的詩會魁首。哪怕是楊奇,當眾也無法抹殺他的才華。但如此一來,按照他之前的彩頭,剛剛主動退婚的孔晟,就搖身一變重新成為楊家的女婿,要與楊雪若簽訂婚約。

這不啻於狠狠給了楊奇和楊家一記耳光!

他前麵還口口聲聲說孔晟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可接下來孔晟用無情的事實昭告世人,讓楊家的顏麵淪喪。

但若是推舉其他士子作為魁首,無疑就傳揚出去變成一場天大的笑話。可要重納孔晟為婿,無疑又是自扇巴掌!

怎麼會這樣?難道這小廝過去種種都是在遊戲風塵?楊奇暗暗恨道:當真是可惡之極,這小廝定然是故意為之,當眾戲耍老夫,將楊家玩弄於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