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我的出生還是在一戶顯赫人家,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是誰的兩口飯養活了我,後來,我就在易水一帶流浪。自打記事起,我便是個乞兒,受盡別人的打罵嘲諷,而我活著的信仰隻有一個,那就是——我不想死……。待到我到了六歲的時候,便在冷暖人間摸索到了如何才能少受一點欺辱,從那些個鼓鼓囊囊的荷包裏多弄些銀錢。
從那時候起,我成了一個偷兒……
為了活命,我根本不在乎人們所謂的什麼正邪,在我們眼裏,沒有正,亦是沒有邪……我們是平凡人,在錦繡的趙都裏想螻蟻一樣卑微的活著,對我們而言,哪裏都是一樣的,世上有那些所謂的義士忠臣,亦有所謂的奸佞小人,他們,隻不過是不太在乎,或是太過在乎自己這一條命罷了。
——沒有人不在乎生或死——
有時,我躺在廢棄的破廟裏,透過大大的破洞看著外麵的天空時,也時常會做做白日夢——若有一天,我也成了權貴大官,定要賺盡天下之財,若是後來真的到了我不得不死的那一天,我便也學一學那些所謂的義士們,慷慨陳詞,道遍蒼生疾苦,道一句我這生竟被塵世所害,而後再聲淚俱下的懇求諸位豪傑寬限幾天,讓我盡一盡為萬民之仆的夙願,再拉上幾個他們眼裏的奸人陪葬。
不過,這也隻是想想而已。
我注定將此生裹進襤褸的破布中,然後熬過在這世間應有的春秋冬夏,在這繁華裏的某個角落,無人知曉地湮滅為灰……那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回來。
曾經有一回,我被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當場拿住。他問我小小年紀,為何為偷?!我回他,為命。想來他也是個烈性之人,聽我此言,朝我嚷道,如此賤命,不要也罷!我奮力掙開了他的手,瞪著他回擊道,你們家是官,是有錢人家,你們有飯吃,不用擔心怎麼才能活下去,你當然不會去偷,叫人捉住了,被罵賤命!他呆在了那裏,愣愣的看著我。我卻趁機攥著他的荷包,逃之夭夭……
我何曾想這樣呢?可是,我不想死……
如今在七國爭雄不絕的烽火中,隻有當我躺在村野人家的草堆上呆呆的看著天空時,才會想起那張憤怒的臉,想到他也隻是個少年,有著清秀的眉眼……然後,他的麵容便在我的腦海裏漸漸模糊起來,一點一點的變成水汽,從眼睛裏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最後,隻剩下手腕上似有似無,卻又鑽心的痛楚。望向那裏,髒兮兮的手腕上,綁著一條已經有些褪色的紅繩,紅繩上係著一麵小小的竹牌,上麵刻著兩個字——“荊軻”。
這麵竹牌是他荷包裏的,我花光了他所有的銀錢,留下了最後一點,買了一條紅繩,很自私的、很可笑的,將它和我一直綁在了一起,占為己有。後來,這兩個字成了我的名字,如我所願的,一直到我死,都是……
他應該早已忘了我,就像後來,我洗盡一身汙泥一樣,那麼的平常……可是為什麼,我卻不能忘記他?就像我當初莫名的便留下了他的竹牌,就像我一輩子都不知為何地占著哪個不知道應該屬於誰的名字,至死都是……
烽火諸國千裏起,流離故土無人依。
少年,你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