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開征戰沙場、力大如牛,鄭氏被搖得頭暈眼花,可她一生被人捧在天上、也是有脾氣的人,恨聲道:
“老爺,你現在隻有挑軟柿子捏,算什麼英雄?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如何不去找那丫頭片子的麻煩,來教訓我?她殺了陳媽媽,她殺了陳媽媽啊!”
鄭氏落淚,顯然還在陳媽媽的橫死慘象中沒有恢複過來。陳媽媽從國公府跟她到將軍府,從小就伴在她身側,這回卻慘死在她麵前,身中長刀、蟻蟲蠶食。
“一個奴才有什麼好可惜!”蕭雲開也不全瞎,一二十年,哪會不知道陳媽媽是什麼貨色,“造成今天這局麵那老叼奴也幹了不少禍事,她早死、府裏早安生!”
鄭氏見蕭雲開盛怒說出這等殘酷的話來,全然不同往日那般對她好言好語、言聽計從,心下又是憤怒又多出幾分懼意來。
蕭雲開在戰場上殺人無數,隻是在家不太多管,此番發起怒火來,如同戰場上殺人的猙獰氣勢,饒是鄭氏也是嚇了一嚇,凹陷憔悴的臉越加慘白了幾分、血淚相和流。
“老爺,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陳媽媽帶大了咱們一雙兒子,華嫣也是她看著一手帶大的,就算你看不慣她行事說話,也不能這般忘恩負義,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鄭氏大聲頂回去,吵起架來,哪裏還顧得了許多,說到後頭許是知道自己不當在這個當口兒與蕭雲開對著幹,於是落下眼淚、軟下語氣來,雙手可憐的握著蕭雲開揪著她衣襟、布滿粗繭子的裝飾手臂。
“老爺,長文還在牢裏等著咱們救啊……你在這兒打罵我有什麼用?長文可是我們的長子,將來繼承你‘忠勇將軍’衣缽的長子,你在這兒罵我,還不如去找那丫頭、讓她少使絆子坑害咱們……”
蕭雲開聽到蕭長文還在獄中,又是一陣讓人崩潰的焦頭爛額,重重的怒“哎”了一聲,同時放開了鄭氏的衣襟。
鄭氏“咚”的跌回榻上,痛了一回。
蕭華嫣聞了訊匆匆趕來,踏進屋子見滿地狼藉、聽見相親鄭氏低聲啜泣,心頭大急又些許氣怒,連忙上前護在鄭氏麵前。
“爹爹,你不能傷害娘,娘這一二十年來日夜操勞,都是為了將軍府好啊!你不能傷害娘啊……”
蕭雲開見他一直視為掌中寶的女兒淚如雨下控訴著他,對鄭氏母女恨鐵不成鋼,想起朝中的對他兵權的覬覦、家中長子身陷囹圄、後宅一夜死了十幾個人怪事連連、老母氣病在床至今未醒,心焦如麻、直感自己也要氣病倒了去!他又想起去年,蕭襲月初初回府,他氣急了打死蕭襲月時的場景……‘蕭雲開,你有種!’‘反了天了還!今天我就讓你認清誰是主子!’‘蕭雲開,你今天若不打死我……他日,我定讓你們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蕭雲開腦海裏一直揮不去蕭襲月那恨恨盯著他的表情,心下焦急又重了一分,回過神來瞧著麵前一直在府上風光了一二十年的母子,一字一句道——
“你自己問問你娘,這一二十年她除了為將軍府操勞,還幹了些什麼!!”
蕭雲開怒氣衝衝的丟下這一句就大步離開了。
蕭華嫣連忙將鄭氏扶坐起來:“娘,爹爹怎麼能怪你呢,你是將軍夫的正室嫡妻,你做這些事都是為了將軍府好。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呐。大哥的事還一點進展都沒有,如果大哥的罪被坐實了,恐怕,恐怕不光大哥會被處以極刑,連同行的我也會一並遭殃……”蕭長文現在並沒有供出妹妹蕭華嫣來,若不小心說出來了,隻怕她也難逃一死。
對這蕭華嫣的哭訴,鄭氏是絲毫也聽不進耳裏去,早在蕭雲開說那句‘這一二十年她除了為將軍府操勞,還幹了些什麼!’時,她的臉,並著胸腔裏那顆心,都慘白得失了血色!他究竟知道了些什麼?
鄭氏一顆心都懸了起來。若是放在從前,她也不懼,可是現在屋漏偏逢連夜雨,加上剛才蕭雲開的反應,她越加沒有把握能不能安然度過這難關……
“娘,娘?你怎麼了,說話呀!”蕭華嫣也是急了。過去每次事,鄭氏都出謀劃策,告訴她怎麼做,可是這回正到需要她的時候,她娘卻不吭不響的。“娘,你這次難道要袖手旁觀看著嫣兒和大哥死麼?你快去求國公府的舅舅幫幫我們好不好?你說話啊!”
鄭氏被蕭華嫣握著肩膀一搖晃,回過神來,對著不停問詢她的女兒,她本能揮手就是一巴掌。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娘掏心掏肺把你養了這麼多年,娘現在麵臨大困境了,你卻半點用都派不上,反而火上澆油、雪上加霜!我真是對你失望透頂!”
蕭華嫣不可置信的捂著被鄭氏一耳刮子打得紅腫的臉,聲音有些顫。
“娘……?”
“我讓你去求皇後,你卻連麵都沒見上,讓你抓住三皇子,可三皇子卻反去幫蕭襲月,讓你抓住五皇子的心,可你現在連他的人都見不上!你怎地這般無用!娘養你這十幾年是為了什麼?”
鄭氏連日來的驚恐和憋屈,終於一下子爆發出來,方才跟蕭雲開一番拉扯,披頭散發,甚是狼狽,布了一些皺紋的臉兩行淚痕,瞪著蕭華嫣。
蕭華嫣被鄭氏吼罵得愣住了,繼而淚水一顆顆落。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難道你養我就是為了給你爭麵子、爭地位名譽嗎?”
“不然拿你何用?”
蕭華嫣悲憤:“娘!你瘋了!”
蕭華嫣吼完這一句,捂著臉嗚嗚哭著跑出暖頤園。鄭氏看著從小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兒氣極跑開,心下一時後悔。是的,她是要瘋了!被那一村三百多條人命逼瘋了,被蕭襲月逼瘋了……國公府已經徹底斷絕了與她來往,兒子,女兒,自己,她也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救起……
將軍府的天空一片陰雲覆蓋、氣氛緊繃,唯獨香竹園這一片地兒鳥語花香,一派春末夏初的寧和景色,甚是怡人。
秦譽送來的那對繡眼鳥兒過了一個暖冬,吃得胖胖的,在籠子裏跳了兩個月,終於恢複了苗條的身材。
蕭襲月一邊拿著竹棍子逗鳥兒,一邊聽著香魚說上午發生在暖頤園中那精彩紛呈的好戲。
“嗬,鄭氏做了那麼多孽,總歸是要還的。這不過才剛剛入戲,好戲還在後頭……”
香魚默了一默,擔心道:“小姐,老爺和老夫人那邊會不會找咱們麻煩?”這兩個人在將軍上可都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
蕭襲月嗬了一聲。“我爹要是有那膽子與我明著翻臉,中午就不會甘心吃閉門羹了,也不會早上去暖頤園找鄭氏的麻煩,他一準兒是拿著家法來香竹園打斷我的腿了。”
中午蕭雲開氣勢洶洶的來香竹園找蕭襲月,卻並沒見成。蕭襲月讓香魚告訴他,她在午睡,不許人打擾。蕭雲開拍碎了一套茶具,鐵青著臉走了,到這會兒下午了也沒見他吭個聲、放個屁,不是忌憚她,是什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蕭雲開不隻被蕭襲月咬過一回,還差點被咬死。
“小姐,我發現一件怪事。”
“哦?什麼怪事?”蕭襲月放下了逗鳥的竹棍子,聽香魚細細道來。自從她讓楊霸山和顏暮秋兩人各自教了香魚習武和習字之後,這丫頭是越發的聰明伶俐了,辦事也格外得力。前世怎地就沒發現她這般“骨骼驚奇”?
香魚並沒注意到蕭襲月那些打量,而是專心的說著自己發現的事。“我發現將軍似乎也在暗地裏查著些什麼。”
蕭襲月鼻子裏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府裏又是燒東西又是死人的,發生這麼多事,他若是不查就真是蠢貨了,再說,三姨娘林氏與他透露些什麼‘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