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京一天的記實生活(1 / 3)

北京一天的記實生活

特別企劃

作者:京根兒

浮生百態,雖有平淡如水,亦有豪情壯誌。每雙眼睛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東西,每張麵孔背後的經曆一定迥異,有歡笑有心酸,有汗水有收獲。而恰恰是這生活中的點滴組成了你我的24小時。尤其是現今的北京,生活工作在這裏的人們或是出生在這裏,或懷揣夢想踏上這一充滿希望的土地,奔波著、追逐著、堅強著、跋涉著,就讓我們從這京城最寧靜的時間開始吧……

2∶30昆玉河畔

昆玉河猶如一條玉帶嵌於京西,因與緊鄰的西三環平行,所以伴河而建的萬壽路與蘭靛廠路則成為了京城重要的交通要道,車水馬龍早已成為這裏每日必現的“景觀”。然而,淩晨2點多如果你還站在同一個地方,定會發現仿佛夜幕擁有著特殊的魔力,不單吞噬了白天的光與熱,更吞噬了喧鬧,昆玉河依然靜靜流淌,而路上早已找尋不到連成隊的各色車影。

夜是靜的,路是寬的,隻有路燈還在堅守著工作崗位。猛然間的隻言片語讓你不禁一驚,原來此時這裏依然獨有著自己的主角,因為有了新的發現,這街這路突然喧鬧起來。擦車者們三兩成群,占據著十字路口各方,一條毛巾外加一塊麂皮成為了謀生的重要武器,身旁的鐵桶雖說已然裝上了河水,但身上的圖案和標誌,默默講述著它的前世今生。

此時,一輛出租車在路口來了個漂亮的轉彎,速度隨即減緩靠邊,路旁一個40來歲的漢子迎了過去,揮著手中的毛巾,滿臉充溢著微笑,仿佛見到了久違的朋友。司機並沒有與他說話,隻是下車點上一根煙直奔馬路對麵,原來就在鐵柵欄旁,已經有五六個身穿出租製服的司機圍坐在小桌前,甩起了撲克。

漢子並沒有因為未得到理睬而感到失落,卻如收到了莫名的暗號,動作比剛才進行得快。與此同時,路旁的一個女人也上來幫忙,浸濕毛巾、擦去浮土,再用麂皮擦亮,女人則將車中的腳墊拿出,瘦弱的手臂將腳墊就那麼一甩,隨著清脆的啪啪聲,腳墊抖摟著雜物,一身輕鬆……

“嘿,您這活兒可夠利索的,來棵煙,先歇會兒!”憨厚的男人笑嗬嗬地接過煙,便與我攀談了起來。他用濃重的河南口音告訴我,他和女人是兩口子,最引以為榮的是在老家上初中的兒子今年又考了個全年級第一。前年,馬路對麵幹活的老鄉把他們夫妻倆帶到了北京,雖然到了大城市,但這裏的燈紅酒綠卻和他們一點關係沒有,唯一與這時代親密接觸的,就是每天擦的各色汽車。談到汽車,爽朗的女主人打開了話匣子:別以為我們的顧客隻有出租車,這兩年奔馳寶馬都擦過,我們也算親手摸過城裏的好車了!

“您這沒本兒的買賣,一月收入如何?”不能免俗,話題還是繞到了錢上。女人撇撇嘴,誰說我們這買賣沒本兒?我們出的全是力氣,這活讓你們誰幹,誰也不幹。白天有城管抓,晚上是一天比一天冷,有時候真不想幹這個了,可每年春節看著孩子又考了好成績,看著家裏的條件越來越好,咬咬牙得了。女人的淚在路燈下閃著光,她用幹裂的手揉了揉眼睛。

正說著,又一輛出租車駛來,男人和女人丟下了坐在路邊的我……

4∶45某軍區醫院掛號處

或許路旁洗車人的亢奮,隻是一顆小小石子激起水麵的幾簇水花,那麼即將迎來破曉的醫院,卻如一顆碩大的石塊,在寧靜的水麵中先是激起一大片波瀾,而後那圈圈漣漪呈輻射狀,成為寂靜淩晨少有的熱鬧之處。

還未見醫院門診的樓門,就已經聽到了嘈雜與爭吵,當走進樓門才發現圍成幾層的人群中,是兩個人在爭吵,還未看清緣由,黑暗中的兩個女人從不同方向朝我走來。私語中得知她們是詢問是否需要掛專家號。

“我今天隻掛普通號,以後需要時我再找您。”本來是想推托一下,可身旁的紅衣女人並未罷休,“沒問題,我給您留個電話,隨時谘詢掛號都可以,我們就掙個吃飯錢,省得您早起了。”說著殷勤地遞上名片,不過身旁另一位穿黃棉衣的女人同時也遞過來名片,猛然激起了一場新的戰爭。

“你幹嗎,沒看我這跟人家說話呢嗎?你懂不懂規矩!”紅衣女人的突然爆發讓黃衣女人下意識縮回了手,但嘴上並未服輸,“我是一起過來的,咱們都在說。”

“算了,算了,我今天也不掛專家號,你們瞎爭什麼呀?”兩個女人的爭吵讓我手足無措。“我看你今天給一試試?”紅衣女人並未休止。而另一個女人則很不識趣地又將名片遞到了我麵前。瞬間,這張名片就被紅衣女人的手撕成了碎片……

亂世之秋,還是躲遠點的好,索性從急診樓繞道進入掛號處,沒想到又被碩大的鐵門無情地擋在了外頭。好在附近有位70上下的外地老鄉,在他的指點下我才發現,鐵門前已然排起了隱形的隊伍,掛號本、腰帶、水瓶甚至文件袋都成了占地兒的工具,正可謂“物到人到”。既然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索性從兜裏掏出了包餐巾紙,以代我受這排隊之苦。

指點我的人一直在看我的動作,看到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露出了很不自在的笑容。攀談中得知他來自張家口,剛下火車就直接奔了醫院,隻為早點掛號,下午還要再乘車回家。現代交通的發達,為他治療常年的腰疾提供了極大的便利,這樣的奔波已經持續了1年多。

此時,電梯門打開,紅衣女人居然出現在我麵前。沒等我說話,身邊的老人便如見到老朋友一般打起了招呼,而女人很是和顏悅色,迎著我們走來,誰會想到十幾分鍾前她的爆發呢?

“難道是我想錯了?難道那老人也是號販子?幹這行的警惕性真高!”滿腦子的疑惑充滿了我的腦際。女人也發現我的存在,並未有一絲尷尬。本來嘛,已經打過交道,算是熟人了。

“這是我電話,以後要是掛專家號,找我,準不黑你錢!”女人遞上名片,科室對應的專家以及出診時間一目了然,“嘿,夠專業。”“他們比谘詢台知道得都多!”身旁的老人憨憨地笑著。

“你倆都是幫別人掛號的?”我問老人。

“我不是,我是給俺自己看病。她是,時間長了,我們都熟了,而且她人好,我這屁股底下的馬紮就是她的。”老人的話不免讓我有些疑惑,長期以來票販子在公眾及媒體的視野中都如過街老鼠,為何這位病人卻有如此另類的感想。

“他們有時候掛不著的號我能掛上,而且看著不易的人,我就掙個辛苦錢,絕不多收!”女人見都在誇她,不禁打開了話匣子。她說她屬於票販子中的底層人員,上麵還有兩級“領導”。現在這個醫院的專家號,最多可以炒到3000元左右。最大的老板從沒露過麵,屬於養尊處優型,按專家收費,每位1200元分給下麵的二層老板,這些老板是市場的主要“經營”者,分不同掛號窗口進行承包責任製。這個醫院有10個窗口,除1號為預約窗口,10號為老年病窗口,他們無法涉足外,其他窗口被8個老板所分包。而像自己這樣的,是專門在門口拉客的,一般提成比例為20%。別看上千元的號到自己手裏隻能掙到幾百塊,可專門負責排隊的苦工,每個號也就隻能掙到60元。知道現在幹的事不光彩,但有市場,又來錢容易,所以經過同村人的介紹,成為了黎明前隱匿的謀生者……

6∶00玉淵潭公園

曙光終於衝破黑暗,為大地帶來溫暖與希望,這世界也一下躁動起來。雖然老年人已然“退居二線”,但早早迎接曙光的卻是他們,那些每日在被窩中就讓樓群裏大爺大媽鍛煉的各種音樂聲吵醒的朋友感受最為深刻。此時的北京各大公園早已展開了一場場此起彼伏的競賽。

沿昆玉河一直奔東,便是久負盛名的玉淵潭公園。這裏的出名不單是因為慈禧老佛爺每年去頤和園的必經之路就坐落於此,更因為八一湖的寬闊水麵以及河岸的風景一直成為北京百姓的公共活動場所而名聲在外,幾塊錢的門票以及滿園的櫻花則為這裏加分不少。張大媽與我同路,她今年60歲,家就住在萬壽路北口的中直機關宿舍,退休後已由過去的忙碌中解脫出來,雖然現在還感到機關工作與社會生活的些許不合,但時間會淡漠很多東西,當然改變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也不是難事,就猶如每天必去的玉淵潭公園。

聊著說著,不覺已經進入公園大門,首先是節奏感十足的交誼舞曲打頭陣。健美褲、花毛衣,外加一條小花紗巾成為了這裏最時尚的穿著。雖然歲月不免在舞者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但從輕快的舞步中,你絕尋覓不到年齡二字的意義。當你仍舊沉浸於那變化輕巧的舞姿時,壯觀的合唱隊伍一下子鼓起了你全身的精氣神。上百人手捧歌譜臨河高歌,“東方紅太陽升……”“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再見了大別山”。在手風琴的伴奏下,歌者在歌聲中尋覓著青蔥歲月。

“不念不拍不知道,一念一拍真奇妙……”那邊舞曲與歌曲正比得火熱,這邊拍手操有趣的口訣又占了上風。這裏是張大媽和朋友們每天聚會的地方,一邊拍著手,一邊底氣十足地念著口訣,精神頭一下子被調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