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值得注意的,就是屈原在著述中對女子態度的變化。
對女子:《九歌》“聞佳人兮召餘,將騰駕兮潛逝。”“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橫波。”
《離騷》“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
《抽思》“吾以其美好兮,敖朕辭而不聽!”
《惜往日》“雖有西施之美容兮,讒妒入以自代!”
《天問》“浞娶純狐,眩妻爰謀?”“桀伐蒙山,何所得焉?”“殷有惑婦,何所譏?”
“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
從《九歌》中的頌女、近女,到《離騷》中的求女、到《抽思》《昔往日》中的說女驕、道女妒,直到《天問》中大問女禍,這又是屈原觀念上的一個重大的漸變曆程。這個漸變,還應由楚懷王的寵妃鄭袖誤國中去找原因。屈原之寫《九歌》,那是供宮廷祭祀樂舞演唱用的,當然少不了對女,也即是對君王寵妃的歌頌。到屈原因忠而被流放,便把希望寄托在求鄭袖向懷王進言上,以期懷王能夠悔悟。借助寵妃幫忙,在當時並不失格。孔丘入衛見南子,孟嚐脫秦賂燕姬,信陵救趙求如姬,屈原之求鄭袖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鄭袖並不理會屈原,甚或加害他,屈原便在文中說女驕和女妒了。到了楚懷王聽信鄭袖的話,放張儀回秦,最後導致楚兵大敗失漢中及懷王被秦囚。懷王、頃襄時,曾三次往秦迎婦,這是屈原的深痛,因而就反映在《天問》中大斥女禍。
在《天問》總共一百七十多個問中,問天的有二十七問,問地的有三十問,共占總問題的三分之一,其餘絕大部分問的是人世。因此,問天地隻是問人世的導引,問人世才是著重點。所問的人世中,多是一些聖君不聖、爭權奪利、欺詐巧取的內容。多數的問句,實是明知故問!是讓人不好回答、不能回答、不敢回答,隻能順著問者的問意回答的刁問。魯迅先生所說的“懟世俗之渾濁”,在《天問》中發揮得最為充分。屈原在《天問》中敢於“放言無憚,為前人所不敢言”,其最後一段酣暢淋漓,感情充沛:
薄暮雷電,歸何憂?厥嚴不奉,帝何求?伏匿穴處,爰何雲?荊勳作師,夫何長?悟過改更,我又何言?吳光爭國,久餘是勝!何環穿自閭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長!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
這最後的一段,曆代注家多認為是指楚事,但也有許多種釋解,也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認為說的是曆史上的楚事,一類認為是說屈原當時的狀態和當時的楚事。陳子展先生所著《楚辭直解》中是按後一類解釋。筆者基本上按陳先生的解釋,把住“放言無憚”而作白話文改寫,以期真實地、活脫脫地顯現出一個挺立於天地間、擺脫了一切世俗觀念的大無畏的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