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蔡洲(1 / 2)

雞鳴侯府的大總管蔡洲一大早就起來了,主母田氏要去中京城為閔妃賀壽,這麼大的事,他這個大總管一點也不過問可有點說不過去。

不過真想過問,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主母田氏是鎮海公的妹妹,出身顯貴,個性強硬,在家囂張跋扈慣了,加之娘家強夫家弱,在這府裏早已稱王稱霸,誰又敢惹她。

本來像王妃生辰,做封君的該進獻什麼壽禮,都是有規製可尋的,身為大總管循例準備壽禮有何不妥,偏偏她要橫插一杠子,把已經擬好的壽禮單子一把扯碎,她自己重新擬了一份。你是主子,我是臣下,您愛怎麼折騰是您的權力。

可是若不體恤家裏的難處,張口一句我們老家,閉口一句我們齊州那邊,這就讓人聽著難受了,你鎮海公家是什麼規矩,咱管不著,齊州那有什麼風俗,咱也問不起,可是進了張家門,做了雞鳴侯的夫人,您遇事總該替夫家想想吧,您一口一個我們家,我們齊州,您到底是田家女兒還是張家的夫人呢?

不過這些牢騷話,蔡洲都憋在心裏,跟誰也不說,惹不得,還躲不起麼,您這位當家主母都豁出去了,顧臉不顧腚,咱一個管家還有什麼說的。

因此,蔡洲雖然一大早就到內府去溜達了一圈,卻哼哼哈哈一句話不說,露了個臉後,就背負著雙手準備回三重內自家的小院子裏練養生劍去。

老妻三年前就撒手去了,耳朵根倒是清靜了兩天,不過一個人過也著實無聊了些。兩個兒子都出息了,一個在洪州大都督帳下聽差,一個在中京城軍務府做承應郎。自己五十歲的人了,無欲無求,再熬個兩年,向家主告老還鄉去也。

事是你老張家的,身子骨是咱自個的,氣誰愛生生去,為這點事生氣傷身犯不著。

如此想著,蔡洲隻覺得自己的身心陷入一片寧寂之中,腦海中映出一個仙女的倩影,正在演練養生劍的劍招,“一拜天地軍師”“白鶴晾翅”,“回風望月”……

忽然一陣刺耳的爭吵打斷了蔡洲的清修,聲音來自西門內側路南的廚房小院內。

他皺了皺眉,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才三個月不打仗,這幫子人就閑著沒事幹,自己個在家就掐起來了。

活該一個個上戰場給“二屍傅”做人肉大包,蔡洲惡狠狠地詛咒,正要加快腳步走過去。

忽然一個嘶啞的聲音鑽入他耳中,是一個正處於變聲階段的少年的聲音:“我老子娘都死了,家裏窮的叮當響,赤腳沒鞋穿,有什麼還奇怪的。叔伯大爺,你們給評評理,我沐離啥時說過謊了。”

頓時就有一個女人尖細的聲音嚷道:“小猢猻,不要跟我裝憨,我明明看到你穿了雙鞋,鞋底沾著黃泥,咱府裏沒有泥,你這泥哪來的?你這準是夜裏溜出去了,這一眨眼的功夫,你把鞋藏哪去了。”

“你大爺才藏鞋了,你不能仗著勢力就欺負人,你搜,你搜,你今兒要是搜出來,我給你當兒子……叔伯大爺你們給評評理,我身上就這麼大點地方,哪裏能藏得住一雙鞋子?”

“剛剛明明有的!”

蔡洲聽清楚了,說話的是戚氏的聲音,他眉頭微微一皺,心裏哼了聲:又是這個沒廉恥的女人,為了當個什麼破管事,臉都丟盡了。

“你兒子才有!你丈夫才有!”沐離拖著哭腔亂嚷:“你搜,你搜,我脫光了給你搜,你有體麵的都不顧體麵,我沒體麵的還怕什麼,就算鬧到總管那我也不怕,有理走遍天下,我沒說謊,我怕什麼……”

立刻傳出鷂子的斷喝聲:“小兔崽子,你還真脫,穿上,快穿上。”

院子裏頓時傳來一夥人的哄笑聲。笑聲過後爭吵繼續:

“老族叔,你要給我做主,這小子是睜著眼說瞎話啊。”

“誰說瞎話了?”

“你,你,你說瞎話了,就是你在說瞎話,你,你,就是你……”

“叫的凶有什麼用,有理不在聲高,有本事你來搜啊,搜到鞋子我做你兒子,搜不到,你做我兒子……”

“沒天理了呀……”

蔡洲苦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蠢女人,還搜個屁,早他媽的讓他扔到天上去了。

他正要走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於是低眉稍稍思量了一下,就整整衣裳往小院走去。

昨晚去內府給家主回事出來,半路上被服侍主母的吳嫂子攔住了,她央求了自己一件事,想讓沐離今天跟著送壽禮的車隊進趟城。

這當然算不得什麼大事,對自己來說也就動動嘴的事。給王妃送禮,循例是能得到一點好處的,宮裏會給點賞錢,府裏不給賞錢,管頓酒肉是免不了的。